阿秀的父亲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一副空出来的担架——这原本是为可能出现的新的伤员准备的,此刻却用在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老人身上。林静婉已经为他进行了紧急的止血和包扎,但老人依旧昏迷不醒,失血过多的脸庞在灰蒙蒙的雾气映衬下,透着一股死气。
阿秀紧紧跟在担架旁,小手死死攥着父亲冰凉的手指,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她不时抬起惊恐未定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周围这些荷枪实弹、沉默寡言却又出手救了他们的军人,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感激,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
队伍的负担,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骤然加重。
原本就紧张的人力,现在需要分出一组人来抬这新增的担架。粮食和药品的消耗速度也会加快。更重要的是,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得不再次放缓。
赵卫国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但他看着那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哭成泪人的少女,终究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他拄着拐杖,走到李昊身边,压低声音:“昊子,这买卖……亏大了!”
李昊何尝不知。他看了一眼担架上气息微弱的老人,又看了看惶惶无助的阿秀,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决定,尤其是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中。但有些东西,超越了单纯的利弊计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总不能见死不救。”
队伍再次启程,向着迷魂凼更深处,或者说,向着他们心目中可能存在的那一线生机,艰难跋涉。
浓雾依旧,前路茫茫。
有了阿秀父女这个“拖累”,行进变得更加困难。抬着担架的队员需要格外小心,避免颠簸,这在高低不平、泥泞湿滑的沼泽地带,几乎是一种奢望。队伍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阿秀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父女俩给这支陌生的队伍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她变得异常沉默,只是紧紧跟着担架,偶尔会用瘦弱的肩膀试图去帮抬担架的队员分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重量,但很快就被队员们无声地拒绝了。
休息的间隙,林静婉再次为阿秀的父亲检查伤势,换药。老人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伤口有轻微感染的迹象,在这缺医少药、环境恶劣的地方,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李昊走到独自坐在一块岩石上、抱着膝盖默默流泪的阿秀身边,递过去一小块压缩饼干和装着清水的竹筒。
“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阿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喝水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拘谨。
“谢谢……长官……”她小声说道,声音依旧带着哽咽。
“叫同志,或者叫大哥都行。”李昊在她旁边坐下,目光望向无尽的雾气,“跟我们说说,白石滩镇现在的情况,还有,你们对这片迷魂凼,了解多少?”
他需要信息,任何可能有助于他们生存下去的信息。
提到白石滩镇,阿秀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鬼子……鬼子占了镇子,修了炮楼……拉了好多男人去做苦工……还不准我们随便出镇……镇子外面的地也荒了……阿爹说,再不跑,不是饿死,就是被鬼子打死……”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镇子里的恐怖景象,日军的暴行,百姓的困苦。这些信息与李昊之前的了解相互印证。
“那这迷魂凼呢?你们为什么要冒险走这里?除了大路,没有别的山路了吗?”李昊追问。
阿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别的山路……也有鬼子卡子……阿爹说,只有迷魂凼,鬼子不敢进来……以前,也只有最厉害的猎人和采药人,才敢在边缘走走,从来没人敢往深处去……都说里面有吃人的山魈鬼怪,还有永远走不出去的迷雾……”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对未知的天然敬畏:“阿爹也是没办法了……才想着拼一把……没想到……”
山魈鬼怪自然是无稽之谈,但这迷魂凼的凶险,却是实实在在的。李昊心中暗叹,这父女俩也是被逼到了绝路。
“你们原本打算怎么走出去?有方向吗?”李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阿秀茫然地摇了摇头:“阿爹只说,一直往东走,穿过这片沼泽,就能看到黑石寨的山……可是……这雾……什么都看不见……”
指望从他们这里得到确切路径的希望落空了。李昊心中微沉,看来,最终还是只能依靠他们自己,依靠那枚指北针和“山鬼”的直觉,在这片死亡迷宫中摸索。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秀父亲,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抽搐起来。
“阿爹!”阿秀惊呼着扑了过去。
林静婉也立刻上前检查。老人的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浅薄,脸色由灰败转向一种不祥的紫绀。
“不行了……他撑不住了……”林静婉抬起头,看向李昊,无奈而悲伤地摇了摇头。
阿秀闻言,如遭雷击,呆立当场,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
凄厉的哭喊声,在死寂的迷雾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李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们救下了人,却终究没能挽留住生命。这沉重的背负,最终,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暂时卸下了。
但另一个更小的、更加无助的背负,却真实地落在了他们的肩上。
阿秀,这个失去了最后亲人的少女,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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