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的离开，并未带走龙渊的紧张与忙碌，反而像是卸下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让积蓄已久的力量更加蓬勃地迸发出来。特派员的默许与“尽力争取支持”的表态，为钢铁厂计划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绿灯，这就足够了。
“特别建设工程队”正式挂牌成立，赵卫国兼任队长，抽调了警卫连一个排的兵力作为骨干，又从根据地的民工队和俘虏中甄别出的石匠、泥瓦匠、铁匠里挑选了数十人。龙渊第一项大型基础工业建设，在初春的寒风中破土动工。
厂址选在山谷最深处，靠近水源且相对隐蔽的一处缓坡。设计的核心是那座依据简图和系统蓝图结合、由李昊亲手绘制详图的小型贝氏炉。它结构相对简单，对耐火材料的要求比平炉、转炉低，正适合龙渊目前的条件。
然而，“相对简单”并不意味着容易。
第一道难关就是耐火砖。建造炉体需要大量能承受高温的耐火材料。龙渊没有现成的，只能自己烧制。
“李部长，按您给的方子，用咱们这的白粘土、石英砂掺和碎瓷片粉试过了，”负责材料的老石匠皱着眉头，“试烧了几窑，耐烧是耐烧，但开裂得厉害，强度也不够，怕是撑不住炼钢的高温。”
李昊蹲在试烧失败的砖块前，捡起一块，轻轻一掰就断了。他沉吟片刻，系统知识告诉他，问题可能出在配料比例和烧结温度控制上。
“粘土比例可能高了，石英砂粒度也不均匀。我们再调整一下配方。”李昊没有气馁，“另外，砌筑炉体的灰浆也要特制，用耐火泥掺铬铁矿粉试试。”铬铁矿是他在系统资料里找到的、当时已知能有效提高耐火度的矿物，幸好根据地周边地质勘查报告中提到过可能有类似矿脉。
寻找替代铬铁矿的本地矿物、反复试验配料、控制土窑烧结温度……材料组在一次次失败中艰难地摸索。山谷里临时搭建的土窑浓烟不断，成了龙渊一道新的风景线。
与此同时，炉体基础的挖掘和夯实地基工作也在同步进行。没有机械，全靠人力。赵卫国带着战士们和民工们，喊着号子，用铁镐、铁锹，一筐筐地将土石运走，再用巨大的石夯将地基夯实。汗水浸透了单薄的春衫，手掌磨出了血泡，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他们正在参与的，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大事。
李昊几乎泡在了工地上。他不仅要解决技术难题，还要协调各方资源。木材、石料、铁器（用于制作炉体框架和风管）、人力、粮食……每一项都需要他拍板。林静婉在保障兵工厂正常运转的同时，也抽调部分人手，利用化学知识协助材料组分析矿物成分。
这天深夜，李昊还在油灯下对着炉体结构图沉思，反复计算着热风管道的最佳角度和鼓风机的功率要求。现有的风箱效率太低，他必须设计一台由那台缴获的小型柴油机驱动的、功率更大的简易离心鼓风机。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
赵卫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糊糊走进来，放在桌上：“队长，先吃点东西。你这都快长在图纸上了。”
李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道：“万事开头难。我们现在做的，是在给龙渊，甚至可能是给我们整个部队，打一个工业上的底子。再难也得走下去。”
“我明白。”赵卫国看着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线条，虽然看不懂，但他相信李昊，“弟兄们干劲都足着呢！大家都说，等咱们自己的钢炼出来，第一炉就打成刺刀，狠狠捅进鬼子的心窝子！”
李昊笑了笑，端起碗喝了一口糊糊，胃里暖和了些，心思却飘得更远。炼出钢只是第一步，如何将钢水铸成合格的钢锭，如何利用有限的设备进行后续的轧制、锻造，生产出合格的枪管钢材、工具钢……还有数不清的难关要闯。
他走到窑洞外，望向山谷深处那片灯火闪烁、人影憧憧的工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号子声、犬吠声在夜色中交织。那不仅仅是一座钢铁厂的工地，更像是一个民族在绝境中，试图用最原始的工具和最坚韧的意志，撬动工业文明沉重闸门的缩影。
炉火尚未点燃，但希望的火焰，已在每个龙渊人的心中熊熊燃烧，照亮了这太行山深处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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