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工地，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那座耗费了龙渊上下近两个月心血的矮胖贝氏炉，终于矗立在了众人面前。炉体由深浅不一的耐火砖砌成，像一件巨大的、粗粝的陶器，几条铁箍紧紧束缚着它，连接着嗡嗡作响、由柴油机驱动的简易鼓风机。炉口黑洞洞地朝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沉默地积蓄着力量。
所有参与建设的工匠、战士、民工都围在安全距离外，屏息凝神。李昊站在炉前，脸上沾着煤灰，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赵卫国、林静婉站在他身侧，同样神色紧张。今天，是开炉试炼的日子。
炉膛内，已经按照李昊反复计算确认的比例，层层铺好了焦炭、石灰石，以及他们千辛万苦筹集来的生铁料和废钢。这些铁料来之不易，有些是扒来的铁轨，有些是收集的破锅烂锄，甚至还有几尊废弃的土地爷铁像，此刻它们都将在这炉火中浴火重生，或者，化为乌有。
“点火！”李昊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一名战士将蘸了煤油的火把，猛地投入炉膛底部的引火口。
“轰！”
火焰瞬间升腾，透过观察孔，能看到内部的焦炭开始发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鼓风机加大了送风量，低沉的轰鸣声变得更加有力，空气被强行压入炉底，助长着火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炉体的温度开始明显升高，靠近了能感到热浪扑面。所有人都紧盯着炉口和那几个观察孔，等待着内部发生决定性的变化。
李昊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理论上他知道该发生什么，但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实践，材料、工艺、设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耐火砖能否承受住？鼓风量是否足够？配料比例是否精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炉毁人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炉体被烧得通红，连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观察孔里看到的已是一片刺眼的亮白色，再也看不清内部的详情。
“李部长，温度应该够了吧？”赵卫国忍不住低声问道，他的额头也满是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再等等！必须让生铁完全熔化！”李昊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在凭借经验和感觉，判断着炉内反应的进程。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特殊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的灼热气味。
突然，一直紧盯着另一个观察孔的林静婉急促地喊道：“李昊！你看！液面！有液面在晃动了！”
李昊一个箭步冲过去，凑到观察孔前。透过厚厚的护目镜片，他看到了！那炽白的火焰下方，原本固态的铁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池剧烈翻腾、冒着气泡的、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金红色液体！
钢水！成了！
一股巨大的热流瞬间冲上李昊的头顶，让他几乎眩晕。他强压住激动，猛地回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出钢——准备！”
早已守在出钢槽旁的几名壮硕工人，听到号令，立刻用长长的钢钎，合力猛撞早已用耐火泥封堵的出钢口！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几下之后，封堵的泥料松动、脱落！
刹那间，一道无比耀眼、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烈的金红色洪流，从炉腰的出口奔涌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热量和磅礴的气势，沿着倾斜的出钢槽，咆哮着冲入下方预先准备好的、用耐火粘土夯实并烘烤过的沙模铸坑之中！
“哗——！！！”
钢水注入铸坑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声音！炽热的白光将整个谷底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都被这天地造物般的壮观景象震撼得失去了语言，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流动的火焰在沙模中缓缓凝固，变成一块块暗红色的、形状不规则的钢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蒸汽的味道，热浪灼人，但没有人后退。每个人的脸上都被钢水的光芒映照得通红，眼中闪烁着泪光与狂喜。
成功了！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这深山之中，炼出了第一炉属于自己的钢！
李昊脱力般地后退几步，靠在旁边一根支撑柱上，大口地喘着气，看着那逐渐由亮红转为暗红的钢锭，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自豪感淹没了全身的疲惫。
赵卫国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语无伦次：“成了！真他娘的成了！咱们有自己的钢了！”
林静婉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看着李昊那疲惫却闪耀着光芒的侧脸，嘴角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这第一炉钢，或许产量不高，质量也未必完美，但它是一个标志，一个起点。它证明了，即便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只要知识、勇气与决心并存，工业的火种就永远不会熄灭。
龙渊，终于拥有了锻造利剑的最初基石。接下来，就是用这自己炼出的钢，去打造更锋锐的獠牙，更坚固的盾牌，直至将侵略者彻底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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