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观,坐落于两县交界处的深山坳里,早已断了香火。残破的三清殿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黝黑的轮廓,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山风穿过空荡荡的窗棂和殿门,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
子时将近。
李昊一身当地山民常见的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些锅底灰,独自一人,沿着早已侦察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接近老君观。他没有携带长枪,只在腰间别了一把用旧衣服仔细包裹、避免反光的刺刀,怀里揣着林静婉准备的“诚意” —— 那份做了手脚的图纸和一小块钢样。
墨离和他挑选的两名最出色的侦察兵,如同三道真正的影子,提前数小时就已散布在老君观周围的关键制高点和撤退路线上。他们不参与接触,只负责警戒、观察和必要时掩护李昊撤离。这是李昊的命令,也是墨离的底线。
李昊在距离观门百步远的一棵老松树下停住,这里是约定的初步接触点。他蹲下身,学了三声山鹧鸪叫——这是对方指定的信号。
片刻死寂后,从观门右侧的断墙后,传来了两声猫头鹰的回应。
李昊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伏低身体,静静等待。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一切细微声响。没有大队人马埋伏的迹象,也没有狙击手可能藏身之处的异常。但他知道,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一个身影从断墙后缓缓走出。来人同样穿着深色粗布衣服,身形瘦削,戴着一顶破毡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藤编箱子,走路的姿态有些拘谨,像是普通的乡下人。
但李昊一眼就看出了破绽。那人的步伐节奏过于稳定均匀,即使在崎岖不平的碎石路上,步幅也控制得极好,这是长期严格训练的结果。他提箱子的手,手指修长稳定,虎口没有老茧,不像是干重活的,倒像是……经常握笔或者操作精密仪器的手。
两人在相距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互相打量着。
“山高路远,先生辛苦。”来人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但语调有些刻意的不自然,“不知带了什么‘山货’?”
“一点粗笨心思,想换些有用的‘药材’。”李昊同样用本地方言回应,声音也做了伪装,显得粗粝,“不知掌柜的,带了什么‘药样’?”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蹲下身,将藤箱放在地上,打开箱盖。里面没有药材,只有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他拿起一张照片,对着微弱的月光晃了晃——照片上,是几个贴着日文标签的试剂瓶,瓶身上“氧化セリウム”(氧化铈)的字样依稀可辨。
“货真价实。分量,可以谈。”来人低声道,“但要看先生的‘心思’,值不值这个价。”
李昊也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展开,露出里面那份画满复杂线条和标注的图纸一角,以及那块灰扑扑的金属样块。
“九二步炮的‘心肝’,琢磨着能不能让它更耐操一点。还有,试试手的新‘铁胚’。”李昊将东西放在地上,退后两步,“掌柜的可以掌掌眼。”
来人迟疑了一下,缓缓上前,先是仔细看了看那块钢样,用手指敲了敲,又凑近闻了闻(这个动作让李昊眼神微凝——很专业的检查)。然后,他才小心地拿起那份图纸,借着月光仔细观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风吹得两人衣袂作响,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
来人看得很慢,很仔细,尤其是在几个关键参数和结构细节处停留良久。李昊的心也微微提起,他知道图纸上的那个隐蔽错误很专业,但如果对方是顶尖的军工专家,未必不能识破。
终于,来人放下了图纸,抬起头。毡帽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李昊。
“先生的‘心思’,很有意思。”来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少了几分刻意,“这炮闩的加强思路……大胆。这钢胚……火候似乎还差了点。”
“山里条件有限,只能瞎琢磨。”李昊不动声色,“掌柜的觉得,能换几钱‘药材’?”
来人没有回答,而是重新看向那张氧化铈的照片:“这‘药’,金贵。先生的‘心思’和‘铁胚’,分量……还差点。”
“差多少?”李昊问。
“得看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心思’。”来人意有所指,“比如……能让‘炮仗’飞得更稳更远的‘引子’?”
果然在试探火箭技术!李昊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那‘引子’……是祖师爷赏饭,碰巧得了点。再多,就得看缘分了。”
“缘分?”来人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话锋一转,“先生独自进山,不怕遇到豺狼虎豹?”
“怕。”李昊坦然道,“但更怕家里娃娃没‘药’治病。”
两人一问一答,看似平常,却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警惕性和真实意图。李昊注意到,来人虽然极力掩饰,但在提及“火箭”、“飞得更远”时,语气中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迫切。而对方显然也在评估李昊的表现——一个有些技术、有些胆量、但资源和渠道有限的山里“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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