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整个泉州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数万叛军将小小的港口围成了一个铁桶。
无数的火把在黑暗中汇成了一条火龙,将韩世忠的大营牢牢困在中央。
叛军的中军大帐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蒲开宗高坐主位。
底下是这次“江南保乡军”的各路头领。
大帐内酒肉飘香,气氛却有些古怪。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满脸横肉、正大口撕咬着一只烤羊腿的杭州盐商——王猛。
王猛被众人看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把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头狠狠往地上一扔。
然后一抹嘴上的油,站了起来。
他对着蒲开宗粗声粗气地抱了抱拳:“蒲会长,诸位兄弟!如今咱们几万大军已经把韩世忠那厮给死死地围住了。依我看,他现在就是那砧板上的肉,咱们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王猛环视一圈,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区区三千官军,早已是吓破了胆的瓮中之鳖,何须如此谨慎?明日一早,就由我王猛带上我的弟兄们,给他来个当头炮!我向大家保证,一个冲锋就拿下韩世忠的项上人头!到时候,还请蒲会长把头功记在我的名下!”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次来的各路人马,就属他带的是从外地来的。
人生地不熟。
如果不抢先立下大功,那战后瓜分战利品的时候,肯定抢不过蒲开宗这些本地的士绅大族。
蒲开宗看着王猛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好!王将军果然豪气干云!本会长也正有此意。那韩世忠和他的禁军毕竟是朝廷的精锐,我们也正好借此机会试试他们的成色。”
蒲开宗端起酒杯:“那就预祝王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明日这第一阵,就拜托王将军了!”
他也正好想用王猛的这些亡命徒去消耗一下官军的锐气。
不管是输是赢,他都稳赚不赔。
王猛得意地大笑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说!好说!”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去打仗,分明就是去捡功劳的。
第二天黎明。
天刚蒙蒙亮。
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海面上。
叛军的营地里就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号角声。
王猛和他手下那千余名盐枭吃饱喝足之后,开始集结。
这些人装备五花八门。
有的穿着破烂的皮甲。
有的干脆就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横七竖八的伤疤。
他们手里拿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
有朴刀,有渔叉,甚至还有人扛着船桨。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嗜血的贪婪。
王猛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声嘶力竭地嘶吼着:“看到前面那座军营了吗?里面有金山,有银山!杀了韩世忠,赏银千两!第一个冲进营门的,赏银百两!都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冲啊!”
“嗷嗷嗷!”
在金钱的刺激下,这些亡命徒嚎叫起来。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
就那么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如同一股肮脏的潮水,向着韩世忠那仓促建成的防线冲了过去。
而在他们对面,韩世忠的防线上却是一片死寂。
三千名禁军将士早已各就各位。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隐藏在由货箱和沙袋堆砌而成的街垒后面。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们的呼吸都压得很低很稳。
只有那一双双透过掩体缝隙望向敌人的眼睛,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韩世忠亲自站在最前面那艘充当“船墙”的大海船的船头上。
他身披重甲,手按刀柄。
海风吹动着他身后那面“韩”字大旗,猎猎作响。
他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冷冷地注视着那群越来越近的乌合之众。
叛军的冲锋速度很快。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盐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官军阵地上那些黑洞洞的射击口了。
可对面依旧是一片死寂。
没有鼓声,没有呐喊,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边跑一边得意地大笑着:“哈哈哈!这些官老爷都吓傻了!”
在他看来,胜利已是唾手可得。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儿冲进去该先抢些什么好东西。
八十步……
六十步……
最前面的盐枭已经冲进了五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已是寻常弓箭最有效的杀伤范围。
他们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
他们的脚步也变得更加兴奋。
然而就在这一刻!
站在船头一直一动不动的韩世忠,猛地举起了右手。
然后狠狠向下一挥!
一个清晰的字从他口中迸发而出:“放!”
这个字就像一道打开地狱之门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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