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溪村化为焦土的三天后,岳飞率领的平南大军正式踏入了福建路地界。
全军上下,士气高昂。
不久前,韩世忠将军在泉州港那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消息早已通过随军信使传遍了全军。
三千破数万!
阵斩贼首!
每一个字眼,都让这群血气方刚的“天子门生”们热血上涌。
“听说了吗?韩将军一箭就射穿了那贼首的喉咙!”
“何止!据说韩将军的船队冲进港口时,那些叛军吓得腿都软了,自己跳进海里淹死的就有上千人!”
队伍里,年轻的士兵们压低声音,兴奋地交流着听来的战报。
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踏上战场,人人都憋着一股劲。
谁都渴望能像韩将军一样,亲手斩下叛军的脑袋,在官家的功劳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在他们看来,这场平叛之战必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
区区一群地方士绅组织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抵挡住他们这些官家与岳帅亲手操练出来的天子亲军?
他们想象着接下来会是一场场激烈的战斗。
或许会在山谷里遭遇伏击,然后用讲武堂学来的阵法将敌人杀得丢盔弃甲。
又或许会攻打叛军占据的坚城,用新式军械轰开缺口,第一个将大宋龙旗插上城头。
可是,当他们真正踏入这片土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种诡异的死寂。
大军行进了整整一天。
连绵的山路上,只听得见甲胄的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和战马的鼻息声。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没有鸟鸣,没有蝉叫,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预想中的伏击。
没有叛军的踪影。
甚至连一个寻常百姓都看不到。
道路两旁的田地大片荒芜,有些田里的稻苗甚至被成片烧毁,只留下一地黑灰,像一块块丑陋的疮疤。
一名年轻将领策马来到岳飞身边,皱眉道:“大帅,有些不对劲。”
这名将领叫张宪,是讲武堂最出色的学员之一,也是岳飞最为倚重的臂助。
他性格火爆,作战勇猛,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困惑。
岳飞勒住战马,点了点头:“太安静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空旷的山野,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战场上磨砺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不正常的安静往往比直接的厮杀更危险。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斥候前出十里,仔细探查!”
“是!”
斥候的快马迅速消失在山路尽头。
大军继续前行,气氛却已悄然改变,士兵们不再交谈,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一个时辰后,前方的斥候飞马回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
“报——!大帅,前方三里外发现一个村庄!”
岳飞立刻问道:“村中情况如何?可有叛军踪迹?”
那名斥候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回大帅,村子里……是空的。没有人,也没有叛军。只是……”
张宪在一旁急着追问:“只是什么?快说!”
斥候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只是整个村子,好像……被火烧过。”
岳飞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全军,缓速前进!”
三里路,转瞬即至。
还未看到村口,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便顺着风钻进了所有人的鼻腔,其中还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
当大军来到那个叫“下溪村”的村口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哪里还是村庄?
分明就是一处刚刚熄灭的、巨大的人间炼狱。
整个村子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所有房屋都只剩下黑色的残垣断壁,像一具具被啃食干净的骨架,无声地矗立着。
空气里,烧断的房梁和焦黑的木炭散落得到处都是。
全军三千将士鸦雀无声。
先前高昂的士气,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冻得他们浑身发僵。
这群在讲武堂里日日学习“仁义礼智信”、“保家卫国”的年轻人,何曾见过如此惨状?
他们的脸色一个个都变得煞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张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他翻身下马,第一个冲进了村子的废墟。
他想找到些线索,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一堵烧塌的土墙边,倒着一只被砍掉脑袋的大黄狗。
不远处,一架纺车被烧得只剩铁质的轮轴。
一脚踹开一截断梁,他在废墟里看到了一只被烧成黑炭的小小拨浪鼓。
他的动作僵住了。
小心翼翼地,他将那只拨浪鼓捡了起来,仿佛怕把它捏碎。
几天前,或许还有一个孩子,正拿着它在院子里奔跑。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畜生啊!”
张宪再也忍不住,举着那只黑色的拨浪鼓,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怒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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