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难熬。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汴梁城时,御史张柬一夜未眠。
他眼里的血丝已经纠缠成团。
整个人形容枯槁,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在冰冷的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他想了一夜,也没能想出任何破局的办法。
他就象一只掉进蛛网里的飞虫,挣扎只会让身上的丝线缠得越来越紧。
就在他心如死灰,甚至开始盘算着该找一根白绫了结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老爷。”
是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门……门口的锦衣卫爷说……说要见您。”
张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来了。
终于来了。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抚平了身上皱巴巴的官袍。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平静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他已经做好了被直接拖进诏狱的准备。
书房的门被推开。
走在前面的是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腰挎绣春刀,眼神锐利。
张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声“拿下”。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张御史,不必惊慌。”
张柬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在那两名校尉身后,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年轻人正缓步走进来。
这个人,他认识。
锦衣卫指挥使,折可求。
官家座下最锋利,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把刀。
张柬的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怎么来了?
他亲自来,难道是……
“折……折大人……”张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官……下官有罪……”
折可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张柬一眼,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张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的话。
“陛下要见你。”
……
半个时辰后。
锦衣卫诏狱最深处的一间审讯室里,张柬见到了皇帝。
这里和他想象中的诏狱完全不同。
没有血迹,没有刑具,甚至连一丝霉味都没有。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皇帝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茶。
看到张柬被带进来,赵桓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张爱卿,来了。”
“坐吧。”
张柬哪里敢坐。
他一看到皇帝,便立刻双膝跪地,整个人瘫软下去。
“罪臣……罪臣张柬,叩见陛下!”
他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罪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求陛下饶了罪臣一家老小啊!”
赵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张柬磕得头破血流,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赵桓才缓缓开口。
“张爱卿,不必如此。”
皇帝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温和。
“朕今日,不是来审你的。”
他示意一旁的折可求将张柬扶起来,按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他又亲自将一杯热茶推到张柬面前。
“喝口茶,暖暖身子。”
张柬看着眼前的茶杯,双手抖得根本端不起来。
他不知道皇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赵桓似乎看出了他的恐惧,笑了笑。
“朕知道,你是个好官。”
皇帝的第一句话,让张柬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桓。
“当初,你联名上书弹劾韩世忠,不过是碍于同乡情面,一时糊涂罢了。”
“你并非主谋。”
“那些伪造宝钞、荼毒百姓的勾当,你并不知情。”
“朕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些,朕都清楚。”
赵桓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股暖流注入了张柬那颗早已冰冷的心。
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甚至连他当初是被陈东裹挟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瞬间断裂,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陛下……陛下圣明啊!”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再次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罪臣……罪臣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罪臣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啊!”
赵桓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等张柬哭够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但是,国法无情。”
这四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张柬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
他僵在了那里。
“如今福建路百姓惨遭屠戮,人神共愤。”
“朕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赵桓站起身,走到张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空白的供状和一支笔,轻轻放在了张柬面前的桌上。
“是继续和那些丧心病狂的国贼绑在一起,等着朕下旨将你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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