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汴梁城东门外,十里长亭。
今天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味道。
没有离人挥泪的感伤,也没有把酒言欢的洒脱。
只有一种庄严而肃杀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文武百官,除了少数几位需留守京城处置要务的重臣,几乎都到齐了。
他们静立在寒冷的晨风中,是来为即将南下的钦差大臣,当朝宰相李纲送行的。
卯时刚过。
远处的官道上,便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支队伍正缓缓向长亭走来。
当看清这支队伍的全貌时,在场的许多官员都忍不住瞳孔一缩。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组合。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三百名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
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眼神如刀。
每个人都手按一柄狭长的绣春刀,阳光照在抛光的刀鞘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领头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折可求。
他今天没有骑马,而是步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一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腰间的绣春刀更是擦拭得锃亮。
他就是这支钦差队伍的副使。
是皇帝赐予李纲最锋利的一把刀。
跟在锦衣卫方阵之后的,是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普通青布马车。
马车旁跟着的,便是此行的主角。
当朝宰相,李纲。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色宰相官袍。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常服。
他也没有坐车,而是和折可求一样,选择了步行。
满头白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手里拄着一根皇帝御赐的龙头拐杖。
他的身后,跟着两拨截然不同的人。
一拨是十几名穿着户部官服的中年官员。
他们手里都抱着厚厚的账册和精巧的算盘,眉宇间带着一股精明干练的气质,一看就是常年与钱粮数字打交道的老手。
他们是钦差队伍的“算盘”,负责清查江南的钱粮账目,确保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另一拨,则是几十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他们大多只有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但他们的腰板却挺得笔直,眼神明亮而坚定。
他们统一穿着讲武堂的学员制服。
他们是皇帝最信任的“天子门生”。
他们是钦差队伍的“手足”,负责将钦差的命令不打折扣地执行到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缓缓走到了十里长亭前。
没有文官清谈,没有武将扈从。
有的,只是一群目的明确、分工清晰的执行者。
这根本不像一支去赈灾的队伍。
倒更像一支去打仗的军政之师。
李纲走到了长亭前。
前来送行的百官纷纷上前,与他作揖告别。
“李相,此去路途遥远,一路保重啊!”
“江南湿冷,相国大人还需多多注意身体。”
“我等在京城,静候相国佳音!”
李纲一一还礼。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平静地与众人寒暄着。
吉时已到。
一名礼部的官员高声唱喝,提醒钦差大人该上路了。
李纲没有立刻登上马车。
他转过身,面向他身后那支即将与他一同南下的队伍。
他的目光从折可求那张冰冷的脸上扫过。
从户部官吏们精明的脸上扫过。
最后,落在了那群朝气蓬勃的讲武堂毕业生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洪亮声音开口训话。
“诸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我们此行只是去江南赈灾购粮。”
“这是一件苦差事。”
“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
“但是,今日在这里,老夫要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是去赈灾的!”
“我们,是去打仗的!”
这番话一出,不仅是那群年轻人,就连前来送行的百官都愣住了。
李纲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
他用那根龙头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在我们的前方!”
“平南大将军岳飞的三千利刃,正枕戈待旦,待饮其血!”
“在我们的身后!”
“荆湖、江西两路的两万增援大军,正日夜兼程,奔赴前线!”
“而他们,所有人,都在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都在等着我们,把活命的粮食送到他们的手中!”
李纲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老夫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们!”
“我们耽搁一日,前方的将士便要多饿一日的肚子!”
“我们少运一石粮食过去,便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倒在黎明到来之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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