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纲的钦差队伍刚刚驶出汴梁东门时。
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同时打响了。
地点,就在汴梁城内一家并不起眼的报馆里。
这家报馆属于朝廷。
它所刊印的报纸,名叫《大宋邸报》。
此刻,报馆之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沉重的印刷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厚重的油墨味与纸张的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
“快!再快一点!南边的驿站还等着呢!”
管事嘶哑的吼声被机器的巨响碾得粉碎,只能靠着挥舞的手臂催促。
匠人们个个赤着上膊,汗流浃背,印好一张,便飞快地抽出来,身旁的伙计立刻接手。
还带着温热墨香的报纸被一摞摞地堆在地上,很快就积成了半人高的小山。
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将这些报纸清点、打包、捆扎。
门口,十几辆马车早已静候多时,车夫们焦躁地踱着步,不时朝院内探头张望。
今天,报馆要加印。
而且,是史无前例的五倍加印。
这一切,都只因今天这期的邸报与以往完全不同。
报馆二楼,一间雅致的书房里。
李清照端坐于窗边。
房间里飘散着淡淡的茶香,与楼下嘈杂的油墨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面前,也摊着一张刚刚印出来的邸报。
她就是这家报馆的主编。
也是今天这份足以引爆整个大宋舆论的邸报的总策划。
她的目光落在头版头条的社论上。
那篇社论,是她亲自动笔写的。
标题很长,也用上了最大号的字体,醒目得有些刺眼。
《雷霆三旨动江南,钱粮兵马出汴京!》
李清照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巨大的“雷”字。
她知道,光是这个标题,就足以让无数百姓掏出钱袋,买下这份报纸。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而后,开始细细品读自己的这篇“大作”。
这篇文章,耗费了她整整一夜的心血。
它的结构很清晰,说白了,就是三板斧,一斧比一斧狠。
她先是打了第一板斧。
这一斧,打的是悲情牌。
文章的开头,并未直接宣扬朝廷的决策,而是再一次引用了岳飞那份奏疏里的原文。
“……臣至福建,见沿途百姓扶老携幼,号泣于道。田地荒芜,屋舍尽毁。有母抱子,坐于道旁,子已气绝,母犹不舍,以额触石,血流满面……”
这一段血淋淋的文字,被她用加粗的字体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旁边,她还别出心裁地配上了一副新赶制出来的木版画。
画中,粗粝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她抱着一个瘦骨嶙峋、四肢细如枯柴的孩子。
母亲的额头上一片模糊的墨色,那是正在流淌的鲜血。
她的眼神空洞而绝望,直勾勾地盯着画外的人。
画的名字很简单,就叫《母子触石图》。
任何一个识字或不识字的百姓,只要看到这幅画,就能立刻被那撕心裂肺的悲痛攫住心脏。
这一板斧,就是要赚足天下人的眼泪。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福建的百姓,过得到底有多惨。
接着,李清照笔锋一转,打出了第二板斧。
这一斧,打的是仇富牌。
“……福建百姓嗷嗷待哺,而京中逆党却富可敌国!”
文章里,用同样加粗的字体,公布了从吏部侍郎孙哲等逆党家中抄出的部分财产清单。
她很聪明,没有公布可能会引起中小地主恐慌的田产和地契。
她只公布金银和珠宝。
“……查抄逆党孙哲府,得黄金三万两,白银一百七十万两,各色珠宝玉器三百余箱,内有东珠百颗,猫眼石一匣……”
“……查抄逆党陈东府,得黄金一万八千两,白银九十万两……”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被清清楚楚地罗列出来。
这些数字对于一年到头都挣不了几两银子的普通百姓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天文之数。
为了让这种冲击更加具体,文章还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对比。
“……逆党孙哲一人之家产,若换算成米粮,足以令福建数十万灾民饱食三月有余!”
这种直白的对比,最能煽动人心。
它就像一捆扔进干柴堆里的火把,瞬间就能点燃所有百姓心中的怒火。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而这些贪官污吏却能过着如此奢靡的生活?!
打完了悲情牌和仇富牌,李清照才不疾不徐地亮出了她的第三板斧。
这一板斧,是实力牌。
文章的最后,才详细叙述了皇帝的“雷霆三旨”。
着重渲染了“抄家得钱”、“就近购粮”、“地方征兵”这三大举措的果决与高效。
然后,她又用最激昂、最富有感染力的文字,描绘了今日清晨李纲钦差出京的盛况。
“……相国李纲,年近七旬,不辞劳苦,亲赴江南,为国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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