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清晨。
天还未亮,东方才刚刚吐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湿冷的雾气笼罩着杭州城外的临时营地,空气里带着泥土与水汽的腥味。
赵龙已经起来了。
他没有去打扰还在熟睡的同学们,只是一个人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衣,来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手里提着一杆沉重的白蜡长枪。
他开始练枪。
他练得很慢,一招一式都极为标准。
刺、挑、劈、扫。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扎实的力量感,枪尖划破薄雾,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这是在讲武堂时,岳飞将军亲手教给他们这些“文科生”的一套基础枪法。
岳将军说,读书人不仅要会动脑子,更要会动手。
只有拥有了强健的体魄,才能支撑起一个强大的灵魂,在面对任何艰难险阻的时候都不会轻易倒下。
一套枪法练完,赵龙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夜等待所带来的浮躁沉淀下去,思绪变得格外清晰。
他收起长枪,刚准备回帐篷,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是钱有才。
这位年迈的老吏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食盒。
钱有才笑着走了过来:“队长好身手啊!看您这一招一式都沉稳有力,想必在讲武堂里也是名列前茅的高材生吧?”
赵龙谦虚地笑了笑:“钱老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跟孙小旗官他们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钱有才手中的那个食盒上。
“钱老这么早,是给我送早点来了?”
钱有才神秘地笑了笑:“队长,这可不是属下给您送的。是有人托我转交给您的,一份来自知府大人的‘薄礼’!”
赵龙的目光一凝。
他没有再多问,径直接过了那个入手微沉的食盒,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进了帐篷,赵龙将食盒放在书案上。
钱有才也跟了进来,顺手就把帐篷的帘子给放了下来。
赵龙伸出手,缓缓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精致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
食盒的最上层,摆放着几样极为考究的杭州特色早点。
蟹黄小笼包,葱包桧儿,定胜糕。
每一样都做得极为精致,一看便出自大酒楼的名厨之手。
然而,赵龙的目光根本没有在这些美食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伸出手,将那装着点心的一层给拿了起来。
瞬间,食盒下层那真正的东西就暴露在了两人眼前。
那是一本账册。
一本被厚厚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年旧账册。
赵龙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伸出手,将那本沉甸甸的账册拿了出来。
解开外面层层的油布,一本封面已经微微泛黄的账册出现在他手中。
账册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
赵龙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账册的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钱有才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当他看清了那账册上记录的东西时,饶是他这位在官场混迹了一辈子的老油条,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们原本以为,黄文炳就算交投名状,顶多也就是交出一些沈家如何勾结官府、垄断粮市的罪证。
可万万没有想到,黄文炳竟然会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这本账册上记录的根本就不是粮食生意。
而是走私。
上面清清楚楚地用蝇头小楷记录了从五年前开始,杭州官港每年通过悬挂着沈家旗号的远洋海船,向海外藩邦走私战略物资的每一笔详细流水。
一船多少担上好的川蜀茶叶。
一船多少匹精美的江南丝绸。
甚至,还有一船又一船的锋利铁器和坚固铠甲。
每一笔后面都标注了清晰的日期、船号以及负责接头的沈家管事的名字。
而在账册的最后一页,还附着一张单独的单子。
那上面,赫然记录着这些年来沈家为了打通关节,送给杭州历任市舶司提举以及知府衙门相关官员们的“孝敬”清单。
黄文炳和他那位前任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我的老天爷……”钱有才看着那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和熟悉的名字,只觉得喉咙发干,喃喃自语道,“疯了……疯了……这沈万三简直是疯了!他这是在资敌啊!这些铁器、铠甲要是流落到金人手里……那还了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经济犯罪。
这是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好,好啊!”
赵龙却低声笑了起来,他将那本账册“啪”的一声合上,眼中透出慑人的锋芒。
“黄文炳这个老狐狸,他这是既卖了沈万三,又把自己也给卖了。”
赵龙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黄文炳送来这份账册,实在是精明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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