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门外。
香炉里,那最后一点猩红的香灰,终于失去了温度。
在杭州城潮湿的微风中,无力地飘散开来。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顿。
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提刀站在最前方的冰冷身影上。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等待着那扇象征杭州城最顶级权势的朱漆大门,如何在国家的铁拳之下,被轰然砸开。
孙默动了。
他那双比刀锋更锐利的眼睛,看了一眼已经燃尽的香头。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然后,即将重重挥下。
那将是总攻的信号。
然而,就在他抬起的手臂即将落下的前一刹那。
一个沉重而拖长的声音,从那扇紧闭的大门后传了出来。
“嘎吱——!”
是厚重铁制门轴转动时,不堪重负发出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
那两扇包裹着厚厚精铁、象征沈家百年体面的朱漆大门,在所有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竟然缓缓向内打开了。
服软了?
沈半城!
这个在杭州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地下王者,他竟然真的在最后一刻服软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抽气声。
难以置信。
但随即,这种震惊就变成了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们不在乎沈万三是如何服软的。
他们只知道,他们赢了。
是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钦差大人的带领下,战胜了那座平日里压在他们头顶喘不过气的大山!
“开了!”
“门开了!”
一个汉子激动地喊道,脸涨得通红。
“沈半城怕了!他怂了!”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那声音甚至比刚才在公堂之上还要热烈。
而那些跟在锦衣卫身后、本就提心吊胆的府衙差役们,看到这一幕,绷紧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其中一个年轻的差役,手一软,腰间的佩刀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天知道刚才他们有多怕。
生怕沈家真的头铁硬顶,双方血溅当场。
他们这些拿着微薄俸禄的小角色,夹在中间,绝对是死得最快也最惨的。
现在好了。
沈万-三主动开了门。
这意味着今日应该不会再见血了。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孙默,那只原本即将落下的左手虽然停住了。
但他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仅没有丝毫放松。
反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那扇洞开的大门。
看着门后那片幽深的庭院。
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比刚才更加强烈的警惕。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按照他对这些地方豪强的了解,沈万三这种人,要么就一开始就卑躬屈膝,要么就一条道走到黑,鱼死网破。
像这样卡在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太反常了。
这不像是被逼无奈的屈服。
反而更像是一种……刻意的邀请。
一个充满了自信的圈套。
就在孙默心思电转之际,一群人从那洞开的大门里快步迎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沈府的那位胖管家。
此刻,这位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管家,脸上完全看不到丝毫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夸张到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脸上的肥肉都快要堆到了一起。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孙默面前,然后深深弯下自己肥胖的腰,作了一个九十度的大揖,比见到亲爹还要恭敬。
“哎呀呀!”他一开口就是夸张的高声叫喊,“这位想必就是威名赫赫的孙小旗官吧!误会!天大的误-会啊!让各位官爷久等了,真的是罪过!罪过啊!”
他说着,还抬手假模假样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都怪我们!都怪我们这些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办事不利索,怠慢了各位来自京城的贵客!”
“我家老爷也是刚刚才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听闻之后勃然大怒啊!已经把刚才那个不开门的小厮给活活打死了!”
“老爷说了!钦差大人代表着天子、代表着朝廷,是我们沈家最、最、最尊贵的客人!来人不开门,这成何体统?!这不是陷老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吗?!”
这位胖管家的演技声情并茂,直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下人身上,把自己和沈万三摘得干干净净。
他直起身子,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盛了。
“孙小旗官!各位官爷!”
“我家老爷已在中堂客厅备下了武夷山上最好的大红袍,专程等候各位官爷大驾光临,以向各位赔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热情地侧过身子,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道:“来来来!大家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里面请!里面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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