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烛火通明。
虽然已是深夜,但那张巨大的《大宋舆地全图》前,依旧站着那个身穿赭黄色常服的身影。
赵桓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用朱砂重重圈出的福建路上停留了许久,然后顺着那条蓝色的运河线,一路向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汴梁这个点上。
“路平了。”
他轻声自语了一句。
这一天,满朝文武的耳朵里都还回荡着他白日在朝堂上那是霸道无比的宣言:“朕要南巡!”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
大臣们都在猜测,官家这次又要玩什么花样?
是像太上皇那样去江南搜寻奇花异石?
还是像隋炀帝那样去游山玩水?
只有赵桓自己心里清楚,他要去干什么。
他要去杀人。
杀那帮躲在暗处、没有兵器却比拿刀的叛军更可怕的人。
“李若水。”
赵桓转过身,唤了一声。
一直候在殿角的贴身秘书李若水立刻趋步上前,恭敬地应道:“臣在。”
“宗泽到了吗?”
“回陛下,老元帅就在殿外侯着,已经一个时辰了。”
“快宣!”
赵桓大步走下玉阶,甚至没有坐回龙椅,而是直接向殿门口迎了几步。
片刻后,那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在那身略显陈旧的铠甲摩擦声中,大步走了进来。
“老臣宗泽,叩见陛下!”
宗泽刚要跪下行礼,就被赵桓一把扶住。
“老元帅,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赵桓扶着老人的手臂,感受着那隔着铠甲传来的瘦削却坚硬的触感,心中不由得一酸。
这位老帅,为了大宋的江山,真的是熬干了最后一点心血。
“老元帅,朕要南下。”
赵桓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
宗泽点了点头,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异常清亮:“臣知道。福建虽然平了,但那只是癣疥之疾。江南真正的毒,在官场,在人心,在那些把着土地不放的豪强手里。陛下此去,是要去刮骨疗毒。”
“知我者,宗帅也。”
赵桓叹了口气,他松开手,走到御案前,拿起那方象征着大宋最高军政大权的“留守大印”。
这方印,沉甸甸的。
它比传国玉玺更重。
因为只要赵桓离开了汴梁,这就不仅仅是一方印,而是整个北方防线的命根子。
“朕走了,这汴梁就是一座空城。”
赵桓双手捧着大印,郑重地递到宗泽面前。
“金人虽然退了,但那完颜宗翰就像是一头在暗处潜伏的饿狼,随时都可能回来咬上一口。西夏那边虽然暂时安分,但要是听说朕不在京城,难保不起异心。”
“这汴梁的百万生灵,这黄河的一千里防线。”
赵桓看着宗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朕就把他们,全托付给老元帅了。”
大殿里一片死寂。
只有蜡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宗泽看着那方大印,那只满是老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皇帝把整个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在这猜忌成风的大宋朝堂,这种信任,比皇恩浩荡还要沉重。
“扑通!”
宗泽推金山倒玉柱,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高举过头,从赵桓手中接过了那方大印。
“陛下放心!”
老人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金石般的决绝:“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在,那金贼就别想踏过那条黄河半步!他要想过河,得先从老臣的尸体上踩过去!”
“臣虽然老了,但这把骨头还能当砖头使!臣这就去黄河边上扎营,陛下在江南一日不归,臣一日不回汴梁!”
赵桓眼圈一红,再次上前将老人扶起。
“有老元帅这句话,朕在江南,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送走宗泽后,赵桓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下里。
最大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那份至关重要的随行名单了。
“李若水,让你拟的单子,拿来。”
李若水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折。
“陛下,按照您的吩咐,臣拟了两份名单。一份是礼部那边建议的,带着宫中嫔妃、还有翰林院的几位大儒,以及……”
“撕了。”
赵桓连看都没看那份奏折一眼,直接打断道。
“撕……撕了?”李若水一愣。
“朕是去治国,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带那些没用的女人和只会念经的老儒干什么?让他们在路上给朕添乱吗?!”赵桓的语气变得冰冷,“朕说过,一切从简。”
李若水赶紧把那份奏折塞回袖子,换上了另一份。
“这是另一份,是按照陛下务实的要求拟定的。”
赵桓接过这份名单,借着烛光细细看了起来。
“户部度支司郎中,那个最会算账的王老抠,带上。”赵桓指着第一个名字说道,“到了江南,查账这种事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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