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江宁府的晨钟还没敲响几下,全城就已经燥起来了。
就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滚油锅里。
昨天夜里,张浚带着几百号锦衣卫和讲武堂的学生兵,举着火把,像是搞突袭一样,把那些连夜赶印出来的黄色皇榜,贴遍了江宁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街小巷,茶馆酒肆,甚至是秦淮河边最红火的翠云楼大门口。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城东贡院的那面巨大的照壁上。
以及明道书院那扇朱漆大门的正中央。
此时此刻,贡院门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挤在这里的,不仅有那些本来就在备考的秀才举人,还有听到消息赶来看热闹的商贩、工匠,甚至是早起倒夜香的挑夫。
所有人都在盯着那张巨大的皇榜。
识字的人站在前面念,不识字的人在后面伸着脖子听。
“第一场,试策论时务?”
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秀才,眯着昏花的老眼,使劲读着榜文上的第一行字。
“这......这还算正常。”他摸了摸胡子,稍微松了口气,“策论嘛,无非就是论治国之道,引经据典,从三皇五帝说到.....”
然而,当他读到那个括号里的小字题目举例时,声音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只听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尖着嗓子念道:
“比如......如何治理淮河水患?需计算土方几何?耗银几何?所涉徭役如何安置?”
“这......这......”
老秀才的手开始发抖。
“这哪里是策论!这分明是工头的算计!是胥吏的勾当!”
“圣人之言里,哪有算土方的道理?!孔子也没教过怎么算徭役要吃多少米啊!”
这只是第一击。
紧接着,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士子指着第二行,声音都带了哭腔。
“快看第二场!”
“取消诗词歌赋?!改试......算学与律法?!”
“题目举例:给出一组税务账册,计算是否存在贪腐漏洞?并依据《宋刑统》定罪?”
“疯了!简直是疯了!”
那个年轻士子抱住自己的脑袋,像不敢相信一样摇着头。
“我寒窗苦读十年,背诵了三千首唐诗,写了五百篇锦绣文章!”
“现在你告诉我,这些都不考了?!”
“让我去拿算盘?去背那些冷冰冰的刑律?”
“我是要去当宰相的人!不是要去当个算账的账房先生!也不是去当个只知道抓人打板子的酷吏!”
周围的读书人,一个个脸色苍白,像是天塌了一样。
更让他们崩溃的还在后面。
第三行,那个赫然醒目的选考科目。
“格物致知?”
“这是什么鬼东西?”
“题目举例:水车如何引水上山?火药配比如何威力最大?如何改良土壤增产?”
“这不都是那些下九流的工匠才干的事吗?”
“还要现场操作?”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刚才那个老秀才终于受不了了。
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自以为高人一等,最大的愿望就是哪怕当个七品知县,也是坐着轿子,喝着茶,让下面的人去干活。
现在这个皇榜告诉他,他想错了。
皇帝要的是那个干活的人。
“噗!”
老秀才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当场气得喷出一口鲜血,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快!有人气晕了!”
“掐人中!快掐人中!”
贡院门口乱成了一团。
但在这片哀嚎声中,却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在人群的最外围。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手里还拎着把算盘的小个子青年,听完榜文内容后,眼睛里却冒出了精光。
他叫王小二,家里是开杂货铺的。
因为出身商贾,这辈子本来跟科举考官无缘,顶多也就是继承家业,一辈子被人叫“奸商”。
但他算盘打得极好,心算更是哪怕几百笔账也不带错的。
“真的......不论出身?”
他激动地拉住旁边一个识字的挑夫。
“大哥,你没念错吧?上面真写着商贾也能考?”
“写着呢!写得清清楚楚!”那个挑夫也兴奋地说道,“就算是俺们这种挑大粪的,只要有一技之长,也能去考那个什么‘奇才科’!”
王小二攥紧了手里的算盘。
“娘的!我就知道我这手本事有用!”
“谁说除了背书就没别的出路了?”
“这次,老子也要去试试那个什么算学!”
“不定还能混个进士当当,光宗耀祖!”
像王小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那些平日里被读书人瞧不起的账房、狱卒的儿子、甚至是一些手巧的木匠,此刻都像是看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张让读书人发疯的榜文。
在他们眼里,那就是通往天堂的阶梯。
......
与此同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