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杂役院的生活仿佛按下了重复键。
天未亮起身，领取工具，前往讲经堂外围进行似乎永无止境的洒扫，在尘土与落叶间捕捉零星的信息碎片，傍晚拖着看似疲惫的身躯返回，啃着干硬的杂粮饼，在拥挤与鼾声中入眠。
叶纨完美地维持着“叶师妹”的人设——沉默、勤勉、带着点因资质带来的自卑，以及逐渐显露的、对周围环境的适应。
她的扫地动作一天比一天流畅，虽然依旧比不上王五那种“偷奸耍滑”的熟练，但至少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与李铁柱的关系，也因那次的援手和后续偶尔的点头交谈，维持在一种友善而不过分亲近的状态。
李铁柱手臂的伤需要休养几日，张管事给他安排了轻省的活计——在杂役院后面的小库房整理些废旧物品。
这天下午，叶纨完成自己区域的清扫，看天色尚早，便主动去库房帮忙。
库房里堆满了各种破损的桌椅、淘汰的旧工具、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杂物，弥漫着灰尘和霉味。
李铁柱正费力地试图将一捆断裂的扫帚柄归类，见到叶纨进来，有些意外，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容：“叶师妹，你怎么来了？这里脏。”
“我那边扫完了，看师兄你手不方便，过来搭把手。”叶纨语气自然，挽起袖子，开始帮忙整理散落在地上的几卷破损的竹席。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效率却不错。
李铁柱连声道谢，两人默默地整理起来。
库房角落里堆着不少废弃的玉简和纸质书册，大多残破不堪，内容也多是一些早已过时的宗门规条、或者基础修炼法门的拓印本，灵气尽失，字迹模糊。
“这些东西，怎么不处理掉？”叶纨状似随意地问道，拿起一本封面几乎烂没了的线装书，拍了拍上面的灰。
“唉，都是些没用的了。”李铁柱叹了口气，“听说以前有位管库房的师兄喜欢收集这些破烂，后来他走了，就堆在这儿了。张管事说找个时间一把火烧了干净。”
叶纨点点头，手指拂过那些残破的书页。
就在她准备将手中那本烂书丢到待处理的废料堆时，动作微微一顿。
书页的夹缝里，似乎露出一点不同于普通纸张的、略显柔韧的材质。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本书拿到稍亮些的地方，小心地翻开。
里面大部分纸张确实已经脆化，字迹难辨，但在书脊的隐蔽处，嵌着几页质地明显更好的、微微泛黄的绢纸。
绢纸上的字迹是小楷，工整而清晰，记录的并非修炼法门，而是一些关于灵草习性、栽培要点、以及土壤调配的心得。
“……宁神花，性喜阴，畏强光，根系畏积水，育苗期尤需注意排水……”
“……低阶灵谷与凡间黑土按三比七混合，辅以清泉水，可小幅提升幼苗存活率……”
字里行间，能感受到记录者的细致与耐心。
“这是什么？”叶纨将那几页绢纸小心地抽了出来，递给李铁柱看。
李铁柱凑过来看了看，眼睛微微睁大：“这……这好像是莫师兄的字迹！”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激动和怀念，“莫师兄没进内门之前，就在灵草园帮忙，他特别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还自己记了好多笔记……没想到这里还留着几张。”
叶纨看着绢纸上清隽的字迹，脑海中浮现出细纲中关于莫清尘“天才弟子”的描述。
一个醉心灵植、耐心记录的少年，与“偷盗宗门至宝”的罪名，似乎有些违和。
“莫师兄……很懂这些。”叶纨轻声说，将绢纸递还给李铁柱。
李铁柱接过绢纸，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眼神有些复杂：“是啊，莫师兄人很好的，以前还经常教我们这些杂役辨认些常见的灵草，说就算不能修炼，多认识点东西也没坏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他怎么可能会去偷东西呢……”
这话像是憋在心里很久，终于忍不住在一个他认为“安全”的人面前吐露了一点。
叶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本破烂的封皮重新合上，丢进废料堆，仿佛刚才只是发现了一点无用的故纸。
她转而问道：“李师兄，灵草园那边……活计重吗？我听说有时候会需要临时帮工？”
李铁柱将那张绢纸仔细地折好，揣进怀里，闻言答道：“灵草园的活计讲究细心，倒不算多重。就是规矩多，靠近那些珍贵灵植的时候，都有守卫看着。临时帮工的话……偶尔人手不够会从我们这边调，主要是送送饭，或者搬运些普通的土壤肥料，不能靠近核心药田的。”
他看了看叶纨，补充道：“不过那边灵气比我们这儿浓郁一点点，就算只是在边缘待着，也挺舒服的。”
叶纨点点头，不再多问，继续帮忙整理库房，默默将“灵草园临时帮工”、“送饭”、“守卫看守”、“不能靠近核心药田”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傍晚离开库房时，李铁柱再次向叶纨道谢，眼神比之前更加温和信任。
夜色中，叶纨躺在板铺上，回忆着那几页绢纸上的内容。
莫清尘的字迹，李铁柱的评价，都与“窃贼”的形象相去甚远。
而林修远……她回想起这几日听到的关于他的种种，完美得几乎不真实。
【行为模型分析：目标‘林修远’公开言行数据收集量不足，暂未发现明显逻辑矛盾。但其‘完美’形象本身，概率低于万分之三。】时影的声音冷静地汇报。
“继续观察，提高监测优先级。”叶纨下令。完美的面具，往往是为了掩盖最深的裂痕。
她需要更接近灵草园，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观察到莫清尘现状的机会。
李铁柱这边的关系已经打通，或许，可以从张管事那里寻找突破口？
比如，表现出对灵植的“一点点”兴趣和细心？
思绪在黑暗中蔓延，如同无声无息生长的藤蔓，悄然缠绕向真相的苗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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