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鸦山乱葬岗时,日头已过中天,铅灰色的云层稍稍散开些,漏下几缕有气无力的秋阳。
回城的路上,两人沉默着。墨临的手依旧紧紧握着云汐的,力道比来时重,指节微微泛白,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云汐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于寻常的微凉,那是一种紧绷的、压抑着某种激烈情绪的温度。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甚至悄悄调整了手指的姿势,更贴合地嵌进他的指缝。
她知道他后怕。方才那缕灰败气息的袭击,若非相思子护主,她恐怕凶多吉少。而她遇险,是因为与他一同调查,更是因为……她本身就被那暗处的东西“标记”了。
这认知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却也有一种奇异的坚定。危险并非因他而来,但与他并肩面对,总好过独自在明处惶惶不安。
进城时,守门的兵丁多看了他们几眼——这对“夫妇”气质太过出众,即便衣着朴素,也难掩光华,且那男子脸色冷峻,女子面色微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兵丁最终也没敢多问,挥挥手放行了。
他们没有再回城西那户人家。墨临带着云汐,穿过几条热闹了些的街道,最后拐进一条临河的小巷。巷子尽头,有一处小小的、独门独户的院落,粉墙有些剥落,黑漆木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寻常铜锁。
墨临松开云汐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看起来也是凡间最普通的那种黄铜钥匙——打开了门锁。
“进来。”他推开门。
小院比城西那户人家整洁得多,但也十分简单。一方小小的天井,铺着青砖,角落里有一口盖着石板的水井,井边放着一只木桶。正面是三间相连的瓦房,门窗紧闭。天井另一侧搭着个小小的灶披间(厨房),门口堆着些整齐的柴薪。院子里很干净,没有落叶杂草,像是时常有人打理,却又没什么生活气息。
“这里是……”云汐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们会找间客栈落脚。
“早年游历时置下的一处落脚点,偶尔会用。”墨临简短解释,反手关上门,又熟门熟路地走到正房门前,推开门,“这几日,我们住这里。比客栈清净,也方便。”
正房不大,进门是个小小的堂屋,摆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靠墙有个简单的条案,上面放着一个空空的花瓶。左右各有一间内室,门都关着。
墨临推开左边内室的门:“你住这间。我去收拾一下灶间,烧些热水。” 说完,便转身去了院子里的灶披间,留下云汐独自站在堂屋。
云汐走进那间内室。房间很小,只容得下一张挂着素色帐子的木床,一个简陋的衣柜,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以及靠窗的一张书案。床上铺着半旧的蓝布床单,被褥叠得整齐,虽然简朴,却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窗棂上都纤尘不染。空气里有种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很清爽。
这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他说的“偶尔会用”,恐怕是真的。只是不知他何时会来这凡间小院,又是为了何事。
云汐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窗外是一条窄窄的河道,河水不算清澈,泛着深绿色,几艘乌篷船静静停泊在对岸的石阶旁。对岸也是类似的民居,晾晒着各色衣物,偶尔有妇人的身影在窗口闪过。远处传来模糊的市声,孩子的笑闹,货郎的叫卖,充满了鲜活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这与紫霄宫的清寂高远截然不同,也与老鸦山的阴森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一种久违的、属于平凡生活的宁静与温暖,悄然包裹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在床沿坐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力度和温度,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他那时紧绷的声音。心口那股因遇险而生的后怕,渐渐被另一种更绵长、更熨帖的情绪取代。
没过多久,墨临提着一壶热水和一个粗陶盆走了进来。他将盆放在梳妆台下,倒了热水,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条干净的布巾,放在盆边。
“擦把脸,歇息一下。”他道,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似乎确认她气色是否好些,“我去市集买些米粮菜蔬。你留在院里,莫要独自外出。” 叮嘱里带着不容置疑。
“我同你一起去吧。”云汐站起身,“总是闷在院里,也无益。” 她想看看这凡间街市,也想跟在他身边。
墨临看着她,似在权衡。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换身更不起眼的衣裳,戴上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两顶样式普通的、边缘垂着薄纱的帷帽,一顶玄青,一顶月白。
云汐接过那顶月白的帷帽。轻纱垂落,能模糊面容,却不甚妨碍视线。她回内室,从简单的行囊里找出一件更暗沉的灰蓝色布裙换上,又用布巾将过于光亮的乌发包得更紧实些,这才戴上帷帽走了出去。
墨临也已换了顶玄青帷帽戴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即便如此伪装,他们周身的气度恐怕也难以完全遮掩,但总好过毫无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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