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二月二,龙抬头。
新政督办处东厢的蒸汽机试车场内,烟气蒸腾,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三台大小不一的蒸汽机原型并排而立,正中那台最为精巧:黄铜汽缸打磨得锃亮,铸铁底座稳如磐石,连杆与飞轮的连接处采用了新设计的密封垫圈。十余名工匠围着机器,眼神热切中带着忐忑。
李景隆站在三步外,手中拿着一份测试记录。赵铁柱蹲在机器旁,最后检查了一遍各处螺栓。
“少爷,都妥了。”赵铁柱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
“开始吧。”李景隆点头。
一名年轻工匠拉动气阀,锅炉中的高压蒸汽嘶鸣着冲入汽缸。活塞在压力推动下开始往复运动,连杆带动飞轮缓缓旋转,起初还有些滞涩,但随着转速提升,逐渐变得平稳流畅。飞轮越转越快,发出低沉的嗡鸣,带动一旁的传动轴,轴上连接的纺纱模型跟着转动起来——八锭纱锭同时旋转,棉条被均匀地拉伸、加捻。
“成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试车场内顿时爆发出欢呼。几个老匠人眼眶泛红,他们折腾了近两年,失败了十七次,终于看到了这玩意儿能稳定干活的样子。
李景隆走近细看。机器运行平稳,振动不大,噪音在可接受范围,最关键的是功率——他看向连接在传动轴上的测力计,指针稳定在“三马力”刻度附近。
“连续运行一个时辰,记录温度、压力、转速、耗煤量。”他吩咐道,“把数据抄两份,一份存档,一份送去格物院学报发表。”
“发表?”旁边的徐光远愣了一下,“大人,这技术不该保密么?”
“基础原理可以公开。”李景隆解释,“细节工艺、材料配方、关键图纸才需保密。让天下匠人知道有这么个东西,才会有人去想怎么用它、怎么改进它。闭门造车,永远快不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众人连忙整理衣冠。朱雄英一身杏黄色常服,在两名侍卫陪同下走了进来。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近成人,眉眼间既有朱标的温润,又透着勃勃英气。他一眼便看见了那台正在运行的机器,眼睛一亮。
“李师傅,这就是你说的‘可代人力’的机器?”朱雄英走近,好奇地打量着飞轮旋转。
“正是。”李景隆示意工匠停机,待机器静止,亲自讲解,“殿下请看,锅炉烧煤产生蒸汽,蒸汽推动活塞,活塞带动连杆飞轮,便将热能转为机械能。这台是三马力,大约相当于六个壮劳力连续劳作。若用于纺纱,效率可提十倍不止;若用于提水、碾米、鼓风,皆有大用。”
朱雄英听得专注,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的汽缸外壳:“烧煤便能自己动,不需畜力,不挑时辰,晴天雨天皆可……妙!实在妙!”他转头看向李景隆,眼中满是兴奋,“李师傅,这机器可能再小些?若能小到一匹马驹大小,装在车上,岂不是能自己行走?”
李景隆心中一震。太子这想法,竟直接点向了蒸汽机车——这在原计划中是五年后的项目。
“殿下高见。”他谨慎答道,“理论上可行。但要解决传动、转向、制动等诸多难题,更需轻而坚韧的材料。眼下这台已是极限,再小,动力便不足了。”
朱雄英若有所思,又问了许多细节:锅炉压力多大才安全?活塞密封如何解决?连杆磨损如何处理?李景隆一一解答,心中越发惊异。太子的问题不仅切中要害,有些甚至是他团队正在攻关的难点。
“殿下近来在读什么书?”李景隆忍不住问。
“除了经史,主要在看格物院的讲义,还有您编的《机械原理浅说》。”朱雄英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地方看不明白,还做了札记,本想找机会请教李师傅。”
“殿下若有疑问,随时可来找臣。”李景隆由衷道,“格物之学,正在于多看、多想、多问。”
参观完蒸汽机,朱雄英又提出想去天津船厂看看“建文级”战舰的建造。李景隆本担心路途奔波,但见太子兴致高昂,便安排车驾,次日一早出发。
二月三,晨雾未散。一支精悍的护卫队护着三辆马车驶出南京朝阳门,沿刚修好的官道向北。中间那辆四轮马车做了特别改造:减震弹簧、玻璃车窗,车内甚至还装了小炭炉。朱雄英与李景隆同车,一路上不断掀开车帘,观察外面的景象。
“这条路比从前平整多了。”朱雄英注意到官道旁新修的排水沟和里程碑。
“这是按铁路路基标准修的。”李景隆解释,“将来若铺上铁轨,便是现成的铁道。”
车行半日,抵达镇江。在此换乘蒸汽明轮渡船过长江。朱雄英站在船舷,看着明轮拍打江水,蒸汽机在舱内轰鸣,若有所思。
“李师傅,你说这长江,若也能架起如黄河那般的大桥,该多好。”
“殿下,长江桥已在规划中。只是江宽水深,施工更难,造价更高。臣估算,至少要两年准备,三年施工,花费……恐在百万两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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