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滴答,滴答,像是敲在傅星燃濒临碎裂的心上,缓慢而残忍地凌迟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依旧深陷在沙发里,像一尊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石雕,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冷与绝望。
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那短暂却又漫长的几分钟里,他所经历的天崩地裂。那黏腻的血迹已经半干,糊在掌纹里,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腥气,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也刺激着他混乱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模糊地看着那道自己掐出来的、不算深却足够狰狞的伤痕。痛吗?似乎是痛的。但这皮肉之苦,又如何能与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的废墟相提并论?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旋转,仿佛要将他吞噬。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那摇摇欲坠的情绪。然而,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再次将他抛向了另一个回忆的漩涡。
那是在大学刚毕业,他毅然决定创业的最初阶段。放弃了进入大公司的稳定机会,他拉着发小季骁然,两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和一份精心打磨的商业计划书,一头扎进了前景未卜的商海。
启动资金是最大的难题。家里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父母能给予的支持有限。他和季骁然掏空了所有积蓄,又厚着脸皮找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勉强凑够了最初的那点本钱。租不起像样的办公室,就在偏僻的创业园区租了个最小的工作间,夏天闷热如同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但比起这些,更迫切的是婚房。
他记得,当他第一次带着温若兮去看他们当时租住的、只有三十平米的老旧一居室时,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他的心上。他当时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给她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安稳舒适的家。
为了凑够婚房的首付,他开始了近乎疯狂地透支自己。
白天,他奔波于各个客户之间,磨破嘴皮子推销他们那个刚刚起步、毫无名气的酒店管理方案。遭受过无数次的白眼、冷遇和毫不留情的拒绝。晚上,他接着做各种兼职,给别的公司写策划案,做市场数据分析,甚至去朋友的酒吧帮忙代班,只为了那一点微薄的、却能更快积攒首付的酬劳。
那段时间,他每天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只有可怜的三四个小时。经常是凌晨两三点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天不亮又要爬起来继续新一天的战斗。季骁然看不下去,劝他注意身体,他却总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因为咖啡喝太多而显得有些暗沉的牙齿,眼神却亮得惊人:“没事,年轻嘛,扛得住。等买了房子,就好了。”
他记得有一次,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赶一个紧急的方案,又在烈日下跑了一整天业务,回到工作室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门口。是季骁然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给他灌下去整整一瓶冰水,他才缓过劲来。季骁然气得眼睛都红了,冲他吼:“傅星燃你他妈不要命了!为了个女人,值得吗!”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虚汗,嘴唇干裂,却还是扯出一个疲惫至极却又满足的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值得……她说想要一个带阳台的,能晒到太阳的房子……我得快点……再快点……”
他的体重在那几个月里急剧下降,原本合身的衬衫变得空荡荡的,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但他看着存折上那缓慢却又坚定增长的数字,心里却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甘甜和期待。
当他终于凑够了那个对他来说堪称天文数字的首付,拿着购房合同,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兴奋又忐忑地跑到温若兮面前时,她惊喜地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说他真是个傻子,干嘛这么拼命。
他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所有的疲惫,在那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回报。他吻着她的发顶,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若兮,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家。现在,我们有了。”
那个家,就是现在的“滨江壹号”。他倾注了所有心血装修,每一个细节都按照她的喜好来。他以为,这里会是他们幸福的起点,是会承载他们未来无数美好回忆的港湾。
……
回忆的潮水汹涌而来,又急速退去,留下的是更加荒凉和冰冷的现实沙滩。
傅星燃猛地睁开双眼,眼底因为回忆而泛起的那点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比窗外夜色更沉的暗色。
带阳台的,能晒到太阳的房子?
他环顾着这个他曾经拼尽一切换来的、如今却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家。宽敞、奢华、视野极佳,一切都符合当初的想象。可此刻,这里只让他感到无比的窒息和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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