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沉沉地压在出租屋那扇薄薄的窗户上。地板上,温若兮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噎。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那场歇斯底里的崩溃中消耗殆尽,她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冷和疲惫。她想站起来,爬到床上去,可四肢软得如同棉花,稍一动弹,就觉得天旋地转,额头滚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糟了,发烧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涌起一阵更大的悲凉。若是以前,哪怕她只是打个喷嚏,傅星燃都会紧张得不行,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探她的额头,给她找药,倒温水,用热毛巾给她擦身,整夜守着她,直到她退烧安稳睡去。
可现在呢?
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冰冷的空气,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滚烫的呼吸声。没有药,甚至……她连爬起来烧壶热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喉咙干得冒烟,像是有沙子在摩擦。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张掉漆的桌子。暖水瓶是空的,她早上忘记烧水了。她颤抖着手拿起桌上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玻璃杯,想走到厨房的自来水龙头那里接点凉水。
刚撑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慌忙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杯子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的玻璃片四溅开来,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她看着那一地狼藉,怔怔的,连弯腰去捡的念头都没有。她慢慢地、扶着墙壁,挪到了卫生间那面裂了条缝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鬼一样的脸。头发凌乱枯槁,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因为使用了劣质护肤品而过敏泛红的脸颊,在发烧的高温下显得更加狼狈不堪;身上那件曾经价值不菲的风衣,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泪渍,皱巴巴地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这是谁?
这是那个曾经被傅星燃捧在手心、精心娇养、出门必是精致妆容、一身名牌的温若兮吗?
镜中这个憔悴、狼狈、病弱、可怜的女人,陌生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和厌恶。
脑海中无法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她感冒发烧躺在床上,傅星燃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她嫌药苦不肯吃,他会耐心地哄她,准备好她爱吃的蜜饯,甚至自己先尝一口,说“不苦的,乖”;她夜里咳嗽,他会立刻醒来,轻拍她的背,为她端来温水……
那时的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甚至偶尔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太过粘人。可现在,当这一切彻底失去,当她病倒在冰冷破败的出租屋里,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时,那些被她忽视、轻视甚至厌烦的细节,才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心里,疼得她浑身痉挛。
“星燃……”她对着镜中不堪的自己,无声地翕动干裂的嘴唇,滚烫的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汗水和油光,冲刷而下。
这一次的哭,不再是之前那种发泄式的嚎啕,而是更深的、更绝望的呜咽。因为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个曾经把她视为全世界、给予她无限宠溺和包容的男人,那个她一度以为永远会在原地等她回头的男人,可能……不,是肯定,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生命。
她亲手推开了他,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人渣。
这个认知带来的悔恨,比高烧更让她痛苦千万倍。她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在地上,背靠着浴缸,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剧痛的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任由绝望和病痛将她吞噬。醒悟的萌芽,在极致的痛苦和对比中,破土而出,带着血淋淋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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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城市,灯火温柔。傅星燃的车平稳地停在许清媛居住的“湖岸华庭”小区楼下。这是一个以环境和物业管理闻名的中高端小区,静谧安宁。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气氛温馨。刚才的晚餐和关于项目的讨论都很愉快,许清媛的许多见解让傅星燃颇受启发,而傅星燃的沉稳和远见也让她敬佩。
“今晚聊得很开心,谢谢你推荐的餐厅,菜品和环境都很棒。”许清媛解开安全带,侧过头对傅星燃微笑道。车窗外的路灯在她温婉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你喜欢就好。”傅星燃也笑了,那笑容褪去了商场上的凌厉,显得真诚而放松。他看着她,眼神专注,“清媛,其实今天约你,除了讨论项目,也是想谢谢你。”
“谢我?”许清媛有些疑惑。
“嗯。”傅星燃点点头,语气诚恳,“谢谢你让滨湖酒店的项目如此出色,也谢谢你……让我最近这段时间,感觉放松了很多。和你相处,讨论设计,聊聊见闻,甚至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顿饭,都让我觉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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