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鼎曜集团大楼离开的那个傍晚,温若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狭窄出租屋的。
她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既烫手又舍不得放开。两万块钱,厚厚的一沓,是父亲的救命钱,也是她尊严被彻底碾碎后的残渣。借条被她折了又折,塞进风衣最内侧的口袋,仿佛只要不看见,那白纸黑字的契约就不存在。
回到“城郊巷”那片灰扑扑的建筑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巷子口那盏坏了半个月的路灯依旧没人修,黑暗中传来不知哪家夫妻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电视机嘈杂的广告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温若兮低着头,快步穿过堆满杂物的楼道,打开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对面楼零星的灯光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屋内简陋的轮廓——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兼做餐桌和书桌的老旧木桌,还有角落里堆着的几个纸箱。
她没开灯,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把那两万块钱从信封里拿出来,借着窗外的微光,一张张数了一遍。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数完,她把钱重新装好,放在枕头底下压着。然后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手掌在口袋里触碰到那张借条,尖锐的纸边硌着指尖。她想起傅星燃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想起他侧身护着许清媛离开的姿态,想起季骁然公事公办递过来借条时那种看陌生人般的眼神。
胃里一阵翻搅,不是饿,是恶心。
她猛地起身,冲到那个狭小得转不开身的卫生间,对着锈迹斑斑的水池干呕起来。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水烧灼着喉咙。她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拼命往脸上泼,直到冻得打了个哆嗦才停下。
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这还是她吗?这个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头发油腻、嘴唇干裂的女人,还是当年那个被傅星燃捧在手心里、被同事们羡慕嫉妒的“傅太太”吗?
镜中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第二天一早,温若兮还是按时起了床。
生物钟是个残忍的东西,即使心里再抗拒,身体还是会在固定时间醒来。她换上了那套最像样的衣服——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和一条黑色西裤,都是前两年傅星燃给她买的,当时算是中档品牌,现在穿在她身上已经显得有些宽松,袖口也有些起球了。
她仔仔细细地用冷水洗了脸,涂了点最便宜的润肤霜,试图把头发梳得整齐些。看着镜子里依旧憔悴的自己,她从那个廉价的化妆包里翻出一支口红,是过时了的豆沙色,还是温若涵以前不用了给她的。她小心翼翼地涂了一层,想让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出门前,她看了眼枕头底下那个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里面抽出了五百块钱,小心地装进钱包。剩下的,她得今天下班后赶紧送去医院。
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晨风凛冽。温若兮裹紧了那件单薄的风衣,把脸埋进竖起的领子里。街道两旁是热气腾腾的早餐摊,炸油条的香味飘过来,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摸了摸钱包,最后还是别开视线,快步走过。
“汇通传媒”所在的写字楼就在三站地之外,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乙级写字楼。温若兮以前总觉得这楼老旧,配不上傅太太的身份,现在却觉得,能在这里有一份月薪八千五、工作清闲的行政工作,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电梯里挤满了上班族,温若兮缩在最角落。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打量和隐约的指指点点。自从她离婚、家里出事之后,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她尽力装作不在意,但每次走进公司,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让她浑身紧绷。
行政部在九楼。温若兮走出电梯,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走向自己的工位。
格子间里已经坐了不少同事,大家或在吃早餐,或在整理桌面,或在小声交谈。温若兮的出现让这一小片区域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几个女同事交换了眼神,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忙碌。隔壁工位的小李原本正在嗦粉,看到她,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把塑料碗往自己那边挪了挪,像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温若兮垂下眼,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桌上堆着一些文件,是前几天她请假前没处理完的。她打开电脑,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她盯着键盘,手指悬在上面,大脑却一片空白。
密码……是什么来着?
她试了试自己的生日,错误。又试了试和傅星燃的结婚纪念日,还是错误。最后,她几乎是麻木地输入了江沐风的生日——那是几个月前,江沐风缠着她非要她改的,说这样“有纪念意义”。
屏幕解锁了。
看着熟悉的桌面壁纸——那是江沐风不知从哪里下载的一张风景图,一片模糊的花海——温若兮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和荒谬感。她曾经为了这个密码和傅星燃吵过,说他“控制欲太强,连电脑密码都要管”,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到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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