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的人一走,长春宫仿佛才真正活了过来,却又陷入一种更加紧绷的寂静。
原先在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低眉顺眼,动作却愈发轻巧利落。
副总管太监王承恩那满面红光的笑容和那一道道令人咋舌的赏赐名录,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这方新主的宫苑里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婉妃娘娘的圣眷,浓得超乎想象。
陈月仪环视着这座即将属于她的宫室。雕梁画栋,陈设无一不精,远超规制所定。
多宝格上摆着的并非寻常玉器,而是前朝古董、孤本字画,方才赏赐中的《雪溪图》已被小心安置在书案上。
空气里御赐的龙涎香悠悠盘旋,每一息都透着皇权的恩泽与重量。
“都起来吧。”她声音温和,打破了沉寂。
宫人们谢恩起身,垂手侍立,不敢直视这位新主。
一位年纪稍长、打扮体面的嬷嬷上前一步,恭敬道:“奴婢赵氏,暂领长春宫管事嬷嬷一职,参见婉妃娘娘。娘娘一路劳顿,可要先歇息片刻?或是奴婢先让宫人们来给您磕头见礼?”
陈月仪目光轻轻掠过赵嬷嬷谨慎的面容,柔声道:“有劳赵嬷嬷费心。见礼不急,先让本宫熟悉一下各处吧。”
“是。”赵嬷嬷躬身应下,在前引路。
长春宫虽非东西六宫中最奢华的,却位置清雅,离皇帝的乾清宫和太后的慈宁宫距离适中,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正殿宽敞明亮,用以接驾或召见低位宫嫔;
东西偏殿略小,却也精致;
后罩房是宫女太监住所。
小厨房、茶房一应俱全。
陈月仪缓步走着,看似在熟悉环境,实则将宫人的神态、各处细节一一收入眼底。
“娘娘,”赵嬷嬷在一旁低声介绍,“按例,长春宫配有首领太监一名,掌事宫女一名,粗使太监四名,宫女六名。内务府已将人配齐,都是手脚干净、懂规矩的。
首领太监姓钱,此刻正在外头盯着入库赏赐,稍后便来给您请安。”
“嗯。”陈月仪微微颔首,在一扇窗前停下,窗外可见庭院中那几株玉兰树,“花儿快开了。”
赵嬷嬷忙笑道:“是呢,今年春来得早,再过几日,玉兰盛开,娘娘在殿内便能闻到清香。”
陈月仪回身,看向院内垂手侍立的宫人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宫初来乍到,日后长春宫的安稳,还需倚仗各位尽心。你们只需记住两点:谨守本分,忠于职守。做得好,本宫自有赏赐;若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借长春宫之名行悖逆之事……”
她语气依旧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却让底下众人心头一凛,纷纷低下头去:“奴才/奴婢不敢!”
“都去忙吧。”陈月仪摆摆手,“云岫,看赏。”
云岫立刻拿出早已备好的荷包,里面是分量不轻的银锞子,依次分发给众人。宫人们接过赏赐,谢恩声里多了几分真切和小心。
恩威并施,这是立足的第一步。
回到正殿,陈月仪略感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云岫立刻奉上温茶,低声道:“小姐,您累了吧?要不要歇会儿?”
陈月仪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
“云岫,”她轻声吩咐,“往后在人前,要记得改口。还有,仔细看着宫里这些人,谁勤恳,谁油滑,谁的眼线多。”
“是,娘娘。”云岫郑重应下。
陈月仪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那幅《雪溪图》上。
陛下赐下此画,是示好,是试探,或许也藏着一丝期望——期望她真如画中雪溪般清澈澄净,安于室、悦于君。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柔弱的阴影。
那便如他所愿。
在长春宫稍作安顿,茶盏还未凉透,坤宁宫那边的旨意便到了。
皇后跟前的掌事宫女仪态端方,言语却不容置疑:“皇后娘娘体恤婉妃娘娘初入宫闱,特免了今日的晨省。只是六宫姐妹皆牵挂婉妃风采,娘娘懿旨,请婉妃娘娘巳时正至坤宁宫一见。”
来了。
陈月仪心中明了,这是中宫之主不可避免的审视。她温顺应下,吩咐云岫看赏,客气地送走了传话宫女。
“娘娘,可要重新梳妆?”云岫有些紧张。面见皇后,是第一道大关。
“不必,”陈月仪看了看镜中一身水绿色宫装、妆容清雅的自己,“这样便好。”
过犹不及。此刻的她,无需盛装彰显恩宠,反而越显柔顺谦卑,越能降低戒心。
巳时正,陈月仪准时出现在坤宁宫外。
尚未进入正殿,便已感受到一种与长春宫截然不同的氛围。
这里更显肃穆庄重,宫人行走间悄无声息,规矩仿佛刻在了每一块地砖上。
通传之后,她垂首敛目,缓步进入殿中。
殿内熏着庄重的檀香,气息沉凝。
上方凤座之上,正端坐着身着明黄色凤袍的皇后,她正面带笑意,看着下面的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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