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入黄雾的刹那,空气骤然凝滞如胶,铁锈与腐海腥气混杂的怪味直冲喉头。道路两侧飘起灰烬,纷纷扬扬,永无止息般覆上枯草与碎石,宛若天地间一场无声的祭奠。小白猫从小道士胸前的布袋里探出半颗脑袋,鼻尖翕动两下,猛地打了个喷嚏,又飞快缩回黑暗中,只余一双竖瞳在昏黄光线下闪烁不定。更诡谲的是——外界分明是浓黑夜幕,此间却被一层浑浊的黄光笼罩,视野虽蒙着昏纱,却能清晰辨出十步内扭曲的枯枝与倾颓的篱笆。
小道士蓦然回首,来路虽然没有变化,但是依然笼罩于无边无际的黄蒙中。他心念微动,突然转身向后疾奔——
诡异之事发生了:
方才走过的荒径与来时的风景没有区别,枯树、碎石、飘灰……所有景物如倒带般复原,唯独那片吞噬天地的黄雾如影随形。他停步,回到陆望舒身边。
他喃喃自语,瞳孔因震惊微微收缩,“怪不得进来的人就再也无法出去,原来,这黄雾里可能是通向另一个空间。”
“另一个空间?”陆望舒蹙眉,一时未能理解。
“嗯,踏入这浓雾的范围深处,就像一步跨入了另一个和现实……一模一样的世界。或者说,一个被黄雾完全笼罩、彻底隔开的独立空间?”他思索着更精准的说法。
陆望舒看着油灯光焰边缘那凝滞般不再飘动的黄雾,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李师弟,你是说这黄雾并非仅仅是障眼法或某种毒瘴,它内部……实质上藏着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小道士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黄色屏障,重重地点了下头:“看来……确实如此。这里头,自成一界。”
说罢放下油灯在他们进入黄雾的地方:“既然这里如此明亮,虽然黄了点,但是也不需要油灯了,放在这里当坐标吧。”
这灰……小道士伸手接住一片,灰烬在他掌心微微蠕动,吓得他赶紧甩掉。灰烬散入浊气。陆望舒并指拈住另一片灰,眸光骤冷:“非阴非煞……似死物又具活性,闻所未闻。”
再向前走了不过百步,一方半倾界碑撞入二人眼帘。苔痕斑驳的碑面上,“咸水村”三字在昏光中泛着惨淡刻痕。“这里便是老村长说的咸水村了。”小道士拂去碑顶浮灰,“清海村怕还在更南……”话音未落,一阵空灵童谣自雾霭深处幽幽荡开:
月婆婆,白晃晃 婉娘婉娘海边晃 绣帕沉了鸳鸯散 舌头底下刀子藏 咕噜咕噜水冒泡 猪笼里的新嫁娘 白眼翻翻不说话 海水红了月光凉 踏浪郎,黑袍扬 无面脸,白板光 没有眼鼻没有嘴 幽幽立在猪笼旁 咕噜咕噜水冒泡 村子里静悄悄 爹找头啊娘找肠 新媳妇坐轿摇啊摇 绣花鞋,踩血礁 谁家窗边白板照 没有眉眼没有笑 一片空空对你瞧 月婆婆,白晃晃 婉娘婉娘走四方 莫听海上踏浪声—— 一听魂魂跟他回家乡……
歌声渐弱,尾音碎于风中,只剩下隐约传来细微的踏水声。
小道士与陆望舒对望一眼,点点头,绕开界碑,谨慎前行。越往村里走,景象就越是诡异。偶尔可见村民模样的人在路边的田间劳作,但动作僵硬重复,如同提线木偶。一个汉子佝偻着背站在田里,双手紧握锄头,一下又一下地刨向同一处地面。那锄头毫不留情地掘进泥土,竟将原本平整的田地硬生生刨出一个幽深的坑洞,翻出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灰白色,扬起的尘埃幻影虚浮在坑沿,如同飘散的灰烬。而那汉子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始终保持着机械的节奏,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对身畔逐渐加深的坑洞与飞扬的尘土毫无察觉,只是执着地重复着刨土的动作。
“李师弟,这些村民无魂无魄,肉身早已死亡......”陆望舒压低声音问道。
小道士目光凝重:“这……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维持的假象。”
突然,所有“村民”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转头看向二人。那些面孔苍白如纸,眼眶里嵌着浑浊的乳白色珠子,嘴角却挂着僵硬的微笑。
陆望舒汗毛倒竖,剑柄瞬间被攥紧。而那些行尸走肉只是空洞地凝视着,并无进一步动作。片刻后,又齐刷刷转回头去,继续他们诡异的劳作:有人拖着渔网在旱地上反复撕扯,有人佝偻着腰,双手做出剥虾的动作,指尖却空无一物。
“莫要与它们对视,先静观其变。”小道士拽过陆望舒的衣袖。
随着二人深入湿漉漉的街巷,景象越发骇人。村民的躯体开始扭曲异化——有人背上凸出鱼鳍般的骨刺,有人头颅融化成蜡油状,垂落的皮肤粘连着破旧渔衣,却仍在弥漫腥气的雾气中漫无目的地徘徊,仿佛仍在重复着生前未尽的渔活。
看完整个村子死寂的景象,小道士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氛围……似乎有点说不出的诡异,却又隐隐透着几分类似。
二人沉默地走到一处妈祖庙前。小道士看着庙门斑驳的匾额,略带好奇地低语:“咦?这里的渔民也信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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