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从太平间开始烧起的。
最先被浇上的,是那些尸体柜抽屉的接缝。汽油顺着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缝隙缓缓渗入,每一毫米都被暗黄色的油液渗透得彻底。
然后是地面,一块块灰白色瓷砖之间的缝隙里,油迹斑驳地渗入,像某种无形的脉络在地底下蠢动着,等待火舌的引燃。
安德鲁手稳,动作迅速,像是个技艺熟练的清洁工,或是一位对破坏路径了如指掌的工程师。
他一边倒着油,一边计算火势该如何蔓延:哪道门锁会先烧断,哪道通风口会变成助燃管道,哪一堵老旧的墙体能最先崩塌,哪一根楼梯梁柱会在热浪下断裂。
这不是救赎,也不是制裁。
他们没兴趣当什么正义使者。
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个地方再存在。
艾什莉负责引线。她将死者的衣物撕成条状,在每个拐角铺上一小堆,缠上酒精布条和纸巾。血迹早已干涸,某些布料带着久藏尸体的臭味,但她毫无迟疑,指尖划过那些褪色的布面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的动作像在编织某种祭坛,只不过这个祭坛不召唤神明,也不赎罪,只为燃尽。
准备完最后一段引线,她站在太平间门边,手中多了一样东西——一个打火机。
她将打火机递给安德鲁,眼神像是在完成某种简单但重要的交换。
“你之前那个坏了,不是吗?”她淡淡地说。
安德鲁接过那枚银色外壳的打火机,轻轻抛了两下,熟悉地扣开盖子。啪一声,火苗跳了出来,在昏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哪来的?”他问。
“之前给你买粥的时候路过一个路边摊买的。”
艾什莉看着火焰,“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礼物了,虽然还是打火机。”
他没说话,火光在他的眼中晃动,像是他内心某部分也被点燃。
然后,他弯腰,在那些被浸透汽油的衣物上点下了第一把火。
火光在走廊尽头舔舐着地面,蜿蜒前进,像是一条贪婪苏醒的蛇,先是低伏着身体爬行,然后忽然立起身子,猛然蹿起,将墙面与天花板同时染上一层赤色的脉络。
“走。”安德鲁低声说。
他们没有奔跑,只是迅速穿过备用通道,避开主楼的监控区域,踩着货梯井旁布满灰尘的金属踏板,一路向下,从后方消防门绕出大楼。每一步都沉稳、迅速,没有犹豫,没有惊慌。
太平间的火首先从底部吞噬那些冰柜和尸体柜,然后是照明灯具的电线,高温导致绝缘皮层熔化,电弧滋滋作响,照明系统彻底瘫痪,空气中混杂着汽油、烧焦肉体和塑料灼烧的味道。
几分钟后,第一声玻璃爆裂响起。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是有人在疯狂砸碎每一扇窗户。高温让密闭空间内的压力升高,内部的空气仿佛都在嘶吼。
楼体开始发出低沉的震颤,某根钢架梁松动后落地时发出剧烈的金属撞击声,像是断裂的骨骼。
在主楼门廊前,安德鲁停了下来。
他环顾了一圈,从一旁捡起一块废弃的木板,拖着它走到主门前。
“你要做什么?”艾什莉问,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与好奇。
安德鲁没有回答。他先将大门“砰”地关上,接着将那块长木板横着卡进门把和墙壁之间,用胶带一圈圈缠紧,又在缝隙里塞进玻璃碎片和撕碎的文件纸,像是给这扇门套上了一道粗暴的封印。
“他们不是喜欢把别人封锁起来慢慢处理?”他喃喃说,“轮到他们了。”
火光顺着门缝蹿出,像是某种挣扎的信号。
一楼内部传出沉闷的“咚咚”声,那是脚步,是混乱,是有人在仓皇逃窜,是楼上的某些人终于意识到出了事。
但为时已晚。
艾什莉站在那扇被封死的大门前,忽然开口:“你觉得我们……安全了吗?”
她没有望向安德鲁,而是望着那扇门后的火光。
“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躺在那张台子上,”她继续说,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厌恶,“我们做过什么,我们清楚。他们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反过来找我们报复。”
火光在她瞳孔中晃动,倒映出两个翻腾的世界。
安德鲁看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他很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们曾亲手杀人,曾解剖,甚至在最狼狈的那段日子里……吃过人肉。那种味道,他到现在都忘不掉。
他们不是好人。
可至少现在,他们站在了这栋楼的外面——不是作为牺牲品,不是作为被开膛破肚的“器官来源”,而是作为送行者,送这地方入火葬。
“不会的,”安德鲁低声说,“我们会解决他们。”
这不是安慰,也不是承诺未来不会有风险,而是一句简单的判断,像是下一步棋该怎么走那样自然。
“我们会解决他们。”
艾什莉点了点头,像是接受这个回答。或者说,她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答案,她只是想听见某种回音,哪怕只是片刻的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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