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华那封信在壁炉里化为灰烬的第三天,上海租界工商局发布了一份新的行业名录。
“翰墨雅集”书店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文化娱乐类”企业的前列。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名录的附录——“近期发展迅速之新兴企业”一栏里,出现了三个新名字:
“文绣旗袍定制工坊”(负责人:傅文佩)
“依萍女性生活周刊”(主编:陆依萍)
“沪上女子职业培训学校(筹)”(发起人:傅文佩、陆依萍、顾慎之等)
名录印在《申报》的第三版,不大不小的一则公告,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特定的圈子里激起层层涟漪。
那天早上,书店刚开门,电话就响个不停。
“陆小姐吗?我是《新闻报》文化版的记者,想采访您关于女性周刊的创刊理念……”
“傅女士您好,永安公司百货部想跟您谈一下旗袍专柜的合作……”
“顾教授,商会下个月有个文化产业发展座谈会,想请您做个发言……”
我挂了第三个电话,转身看着店里忙碌的景象:傅文佩正在给两个慕名而来的太太量尺寸,可心在教新来的学徒理线,梦萍趴在柜台后面写作业,李副官在门口整理新到的布料。
阳光从临街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里缓缓浮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快。
顾慎之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几份当天的报纸。
“都看到了?”他把报纸摊在柜台上。
《申报》《新闻报》《大公报》……几乎每份报纸的文化版或商业版,都提到了那份名录,以及名录背后代表的意义——租界工商局开始重视并扶持“新兴文化及女性产业”。
“动作真快。”我说。
“不快不行。”顾慎之摘下眼镜,用绒布擦拭镜片,“陆振华虽然暂时被税务问题绊住,但以他在上海几十年的根基,缓过气来是迟早的事。我们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建立自己的护城河。”
“护城河?”
“商业上的护城河。”他重新戴上眼镜,“资金、渠道、人脉、品牌影响力……这些加起来,才是真正的防护墙。而我们现在要建的护城河,比这些都更根本——”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话语权。”
我心头一震。
“上海滩是个很现实的地方。”顾慎之继续说,“这里认钱,认势,但更认‘声音’。谁的声音能被听见,谁就掌握了主动权。陆振华之所以能横行这么多年,不只是因为他有钱,更因为他说的话,有人听,有人怕。”
“你想让我……”
“我想让你说话。”他看着我的眼睛,“用你的周刊说话,用你的旗袍说话,用你培训学校里的每一个毕业生的故事说话。说的不只是生意,是观念,是规则,是这个时代女人该怎么活。”
我沉默了片刻:“这很危险。”
“但值得。”他说,“而且,你不是一个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秦五爷从车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长衫的伙计,抬着一块用红布盖着的牌匾。
“陆小姐!顾教授!”秦五爷笑呵呵地走进来,“开业贺礼,迟到了迟到了!”
红布揭开,是一块紫檀木匾额,上面四个鎏金大字:“绣虎雕龙”。落款是秦五爷的本名——秦啸天。
“秦五爷,这太贵重了。”傅文佩忙迎上去。
“贵重什么?”秦五爷大手一挥,“傅女士的手艺,值这个匾!我跟你们说,自从我那批舞女穿上新制服,大上海的生意好了三成!那些洋人、那些老板,都说有‘东方韵味’!这不,好几个舞厅都来打听,问是谁设计的。”
他压低声音:“连百乐门的老板都托人问我。傅女士,这可是个大机会。”
傅文佩有些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上前:“秦五爷,谢谢您捧场。不过佩姨现在手头的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培训学校也在筹备,恐怕……”
“不急不急。”秦五爷摆摆手,“生意要细水长流。我今天来,不只是送匾,还有个正事。”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退到门外。
“顾教授,”秦五爷神色认真起来,“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我投。”
顾慎之点点头:“五爷爽快。”
“什么投资?”我问。
顾慎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广播电台。”
我愣住了。
“上海目前有三家私营电台,但节目内容……一言难尽。”顾慎之说,“我和秦五爷谈过,想合作办一个‘文化教育类’电台,主打女性节目、文化讲座、读书分享。播音室就设在书店三楼,设备秦五爷负责,内容我们负责。”
秦五爷接口:“执照的事我搞定。租界那边,我还有些老关系。不过内容这块……”他看向我,“陆小姐,得你来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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