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结束,已是深夜十一点。
大上海舞厅的客人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的彩纸屑、空酒杯,还有空气中未散的香水味和雪茄烟味。秦五爷亲自送走最后几位贵宾,转身拍了拍顾慎之的肩膀:“顾教授,今晚这一仗打得漂亮!”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顾慎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虽然有疲惫,但更多的是神采。
傅文佩被几位太太围着说话,脸上是罕见的红晕——不知道是喝了点酒,还是兴奋的。可心和梦萍在帮忙收拾东西,方瑜和安娜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声交谈,李副官站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街道。
我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中的上海滩。
霓虹依旧闪烁,黄浦江上的货轮灯火点点,远处传来隐约的汽笛声。这座城市从未真正沉睡,就像今晚的我们,虽然疲惫,但精神亢奋。
“累了吗?”顾慎之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
“有点。”我接过杯子,“但更多的是……不真实感。”
“怎么不真实?”
“半年前,我还在陆家的阁楼里,为了二十块生活费发愁。”我抿了一口水,柠檬的酸涩在舌尖化开,“现在,我们有了书店,有了周刊,有了电台,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支持我们。”
顾慎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因为你们值得。”
“我们?”
“你,傅阿姨,可心,梦萍,李副官……”他一一数过,“还有方瑜,安娜,秦五爷,周会长……每一个为这件事付出努力的人,都值得。”
他看向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霓虹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这个世界有时候很不公平,但偶尔,它会奖励那些认真生活、努力奋斗的人。虽然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值得珍惜。”
楼下传来傅文佩的声音:“依萍,我们该回去了!”
“来了!”我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顾慎之叫住我。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头发。动作很自然,自然到让我愣住了。
“彩纸屑。”他摊开手,掌心是一片金色的亮片,“刚才撒的,沾在头发上了。”
“谢……谢谢。”我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他的手指很凉,但被他碰过的地方,却莫名其妙地发烫。
楼下又在催了。
我们下楼。秦五爷已经安排好了车,两辆黑色轿车等在门口。
“傅女士坐我这辆。”秦五爷亲自打开车门,“顾教授,你送陆小姐回去?”
“好。”顾慎之点头。
车子驶入夜色。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声。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顾慎之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眼镜摘下来放在膝上。
我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镜的样子。
没有镜片的遮挡,他的眉眼更加清晰。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有些冷硬,但此刻放松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看够了?”他忽然开口,眼睛没睁开。
我的脸一热:“谁看你了?”
他笑了,睁开眼睛。没有眼镜,他的眼神直接而锐利,像能把人看穿。
“你在紧张。”他说。
“我没有。”
“你有。”他重新戴上眼镜,熟悉的屏障又回来了,“每次你紧张的时候,左手的手指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我低头,果然,左手正紧紧攥着旗袍的下摆。
松开手,布料已经被捏出了褶皱。
“为什么紧张?”他问,“因为电台成功了?还是因为……别的?”
车子拐进福煦路,书店就在前面了。
“到了。”司机说。
顾慎之先下车,然后伸手扶我。这是一个很绅士的动作,但他的手握住我手腕时,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让我又想起刚才在窗边,他手指拂过我头发时的触感。
书店里还亮着灯。
可心和梦萍已经先回来了,正在清点今天收到的订单。看见我们进来,可心眼睛一亮:“依萍姐,顾教授!你们猜猜今天收到了多少订单?”
“多少?”
“一百二十七单!”梦萍抢着说,“这还只是现场登记的!有好几位太太说,明天还要带朋友来!”
傅文佩也回来了,秦五爷亲自送的她。
“佩姨,”我迎上去,“累了吧?早点休息。”
“不累。”傅文佩眼睛里还有光,“依萍,你知道吗?今天周会长说,要请我去旗袍同业公会讲课,给那些老师傅讲新式旗袍的设计理念。”
“您答应了?”
“答应了。”傅文佩笑了,“我怕什么?我的手艺是真的,我的理念是真的。我愿意教给任何人,只要他们愿意学。”
李副官端来热茶,大家围坐在书店里,像一家人。
“对了,”傅文佩想起什么,“顾教授,今天何副主任那边……真的没问题了吗?”
“暂时没问题。”顾慎之说,“他用外交部的权力压我们,我们就用租界的规矩挡回去。实验台完全合法,他找不出毛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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