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裹着碎雪沫子，在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前打了个旋儿，又轻飘飘地落在公告栏的边缘。公告栏上贴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纸，最醒目的那一张，是《关于大一C语言程序设计随堂测验成绩的公示》。
下课铃刚响，攒动的人群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跺着脚搓着手的议论声混着鞋底碾过薄冰的咯吱声，吵得敖蝶芙心脏怦怦直跳。她攥着书包带，被杨莉莉半拽半拉地挤到人群前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飞快地扫过。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2502班，敖蝶芙。
红色的“58”分，像一记闷拳，狠狠砸在她的眼皮子上。
及格线是60分。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瞬间被按了静音键，敖蝶芙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杨莉莉拍她肩膀的力道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想起测验前一周的那些晚上——本该对着电脑敲代码的时间，她全用来蹲守篮球场，看叶修辰裹着厚外套在寒风里奔跑；本该背记C语言语法的周末，她拉着黎敏和李慕斯，绕着食堂转了三圈，只为了能和叶修辰“偶遇”一次；就连测验前的最后一节课，她的笔记本上都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的旁边，写着“叶修辰”三个字。
“蝶芙？”杨莉莉的声音带着点担忧，“你……你这分数怎么回事啊？C语言不是挺简单的吗？”
敖蝶芙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的挂件，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复习好。”
“没复习好？”杨莉莉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记得测验前三天，我还催你把循环语句的例题再刷一遍，你说什么来着？哦，你说叶修辰那天有篮球赛，你得去加油。”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相熟的同学纷纷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和同情。敖蝶芙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黎敏赶紧打圆场：“莉莉，别这么说，蝶芙肯定也是不小心……”
“不小心？”杨莉莉哼了一声，声音却软了几分，“她这哪是不小心，分明是心都飞别人身上去了！”
李慕斯也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成绩单递给她：“蝶芙，你看，我和黎敏都考了八十多分呢。咱们是计算机专业的，编程可是立身之本，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敖蝶芙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眶微微泛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喜欢，像野草似的疯长，硬生生把本该放在学业上的精力，全都挤占了。
几个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男生们爽朗的笑闹声。敖蝶芙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了叶修辰含笑的眼眸里。
叶修辰和几个男生并肩走过来，手里也拿着成绩单，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显然是考得不错。看到敖蝶芙，他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纸：“真巧啊，你们也在看成绩？”
旁边的男生跟着起哄：“修辰，你小子可以啊，C语言满分！不愧是咱们班的学神！”
叶修辰笑了笑，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了敖蝶芙手里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上。他的视线在“58分”三个字上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敖蝶芙的脸更红了，她慌忙把成绩单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指尖都在发抖。她怕叶修辰笑话她，怕他知道自己是个连C语言都考不及格的笨蛋，怕他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
“我……我先走了。”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杨莉莉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叶修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叶同学，你可真是我们家蝶芙的‘头号绊脚石’。”
叶修辰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敖蝶芙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满分成绩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敖蝶芙一口气跑到操场的角落，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她眼角的泪珠簌簌往下掉，刚落下来就被冻得发僵。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书包里的成绩单硌得她生疼，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刚入学时，自己站在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前，心里满是憧憬。她想学好编程，想在大二的时候参加全国大学生计算机设计大赛，想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可现在呢？她成了一个连随堂测验都考不及格的恋爱脑，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柄。
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应该是又有人投进了三分球。换作以前，她肯定会立刻跑过去，看看是不是叶修辰投的。可现在，她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原来，当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时，最先失去的，是你自己。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天边染成了一片清冷的橘红色。操场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蹲在角落里的敖蝶芙。她慢慢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里渐渐褪去了往日的迷茫，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被她置顶了很久的聊天框——那是她和叶修辰的对话框，里面只有她发出去的寥寥几句问候，和石沉大海的沉默。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轻轻按下了“取消置顶”的按钮。
晚风再次吹过，卷起她耳边的碎发，带着雪粒的凉意。敖蝶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很稳，很坚定。
教室里的灯还亮着，里面坐着几个正在埋头刷题的同学，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薄薄的雾。敖蝶芙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C语言的课本和笔记本，认认真真地写上了一行字：
“从今天起，做个清醒的人。先学好代码，再谈喜欢。”
窗外的碎雪还在飘着，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路灯的光芒温柔地洒下来，照亮了教室里那个埋头苦读的身影，也照亮了她重新拾回的，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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