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静得可怕,只有铜灯里的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噼啪”一声。
萧珏松开了手。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几分嫌弃,就像刚扔掉了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
赫连昭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他捂着右手手腕,那只原本粗壮有力的手掌此刻正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断了。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混合着刚才喷在脸上的肉汁和酱料,顺着脸颊往下淌,狼狈得像个刚从泔水桶里爬出来的乞丐。
但他没叫唤。
这家伙骨子里确实是个狠人,这种断骨之痛,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充血变得通红,死死盯着萧珏,像是要从萧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哗啦——”
北漠使团席位上,几十个彪形大汉瞬间掀翻了桌子,拔出腰间的弯刀。大胤这边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长枪出列,寒光凛凛,瞬间将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剑拔弩张。
空气里仿佛都飘着铁锈味。
萧珏慢条斯理地接过侍从递来的新帕子,一根一根地擦拭着手指。他没看那些明晃晃的弯刀,视线只落在赫连昭那张扭曲的脸上。
“北漠的规矩?”萧珏把擦完手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舌瞬间卷了上来,“在本王这里,行不通。”
声音不大,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赫连昭抹了一把脸上的油。
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牵动了脸上的横肉,在那层红褐色的酱汁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摄政王好手段。”赫连昭用左手捡起地上的弯刀,舌尖舔过牙齿,“在中原待久了,差点忘了,这地方的人最擅长嘴上功夫。讲礼仪,讲规矩,讲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往前迈了一步,全然不顾周围指着他的几十杆长枪。
“可在草原上,道理只有一个。”赫连昭把弯刀插回鞘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拳头硬的,才是爹。谁赢了,谁就能睡最软的帐篷,喝最烈的酒,玩最美的女人。”
说到“女人”两个字,他的视线再次越过萧珏的肩膀,像钩子一样挂在了苏洛洛身上。
那种眼神太露骨了。
不加掩饰的贪婪,评估货物的挑剔,还有一种要把她扒光了揉碎了的暴虐。
苏洛洛坐在那里,脊背挺得僵直。
她手里的团扇还在摇,但频率已经乱了。扇柄上精细的镂空花纹硌得掌心生疼,她却感觉不到。
周围那些大胤官员的目光也变了。
刚才大家还在看笑话,可现在赫连昭把话挑明了,上升到了两国交锋的高度。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视线若有若无地往苏洛洛身上瞟。
“这蛮子虽然无礼,但话糙理不糙啊……”
“红颜祸水,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跟北漠开战,不值当。”
“王妃若是能深明大义……”
那些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乱飞,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个死寂的大殿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钻进了苏洛洛的耳朵。
苏洛洛觉得冷。
不是身上冷,是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思想,有喜怒哀乐,会疼会饿。
可在这个场合,在这些人眼里,她变成了一个物件。一个可以用来权衡利弊的筹码,一块用来平息野兽怒火的肉骨头,或者是一个彰显雄性实力的奖杯。
这种被剥离了人格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
她的手指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想站起来给那个满脸是油的混蛋一巴掌,或者把桌上的热茶泼过去。
但她不能。
她是摄政王妃,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胤的脸面,代表着萧珏的软肋。她若是失态,只会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得意。
苏洛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坐在她身侧的小团子突然动了。
萧墨尘原本正捧着脸看戏,眼神懒洋洋的。
【警报!警报!】
【检测到核心守护目标“苏洛洛”情绪异常波动!】
脑海中那个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像炸了锅一样尖叫起来,红色的感叹号在萧墨尘的视网膜上疯狂闪烁,晃得他眼晕。
【当前情绪分析:屈辱(90%)、愤怒(85%)、自我怀疑(60%)。】
【判定:目标受到严重精神攻击,尊严受损。】
萧墨尘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女人。
苏洛洛坐得很端正,脖颈修长优美,像只骄傲的天鹅。但萧墨尘看得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正在微微发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蒙着一层水雾,却死死忍着不肯掉下来。
啧。
那个平时只会吐槽、想着怎么苟命的怂包女人,现在居然在难过。
萧墨尘心里莫名有点不爽。
就像是自己养的小猫,平时自己怎么欺负都行,但要是被外面的野狗吠了一声,那就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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