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突然哼起歌谣,
我惊醒于晴空的蓝调。
有什么在胸腔里涨破——
哦,是光,是光涌进来了!
推!这扇积尘的窗
应声跌进风的臂膀。
草籽在砖缝睁开眼睑,
整片蓝便落进它的眼帘。
叶脉正舒展成航路,
藤蔓在墙头抛下锚链。
每一粒尘埃都长出羽翼,
向着云层的金箔迁徙。
光在门槛上越叠越高,
漫过旧日历枯黄的边角。
新生的气流翻动书页——
看啊,无数蝴蝶正咬破茧巢!
世界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像一枚刚刚松手的蒲公英。
我站在自己推开的空旷里,
任欣喜的根须穿透鞋底生长。
陈满囤的说书,成了微羽新世界的大门。日复一日,声浪如潮水般冲刷着它尘封的灵核。那点微弱的灵光,在故事的激荡中,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蜕变。
起初是纯粹的声音接收器。陈满囤沙哑的嗓音、抑扬顿挫的语调、拍案而起的炸响,都转化为最直接的冲击波。渐渐地,这冲击波中开始析出不同的“味道”。当老陈讲到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血染征袍时,那声音是铁与火的灼烫,是孤胆英雄的悲怆与壮烈。微羽的琴身似乎在微微发热,一股莫名的“焦躁”和“崇敬”在它意识里盘旋。当故事转到垓下别姬,霸王悲歌,虞姬自刎,老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化不开的哽咽和苍凉,微羽感觉自己深处某根无形的弦被猛地拨动,一种冰冷沉重的“悲伤”弥漫开来,让它的木质躯壳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它开始理解“情绪”。那些从老陈胸膛里喷薄而出的爱恨情仇,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带有颜色的、温度的、重量的存在。它能“尝”到忠义的滚烫,“摸”到奸佞的阴冷,“嗅”到离别的酸涩。这些情绪如同无形的刻刀,在它懵懂的灵识上刻下越来越深的印记。
某夜,风雨如晦,老陈讲到诸葛亮病逝五丈原,声线颤抖,几不成句。当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落下时,一道惊雷撕裂夜空,正中堂前古槐。炸裂的巨响与老陈泣不成声的余音共振,猛地贯入微羽琴身。那一瞬,封印彻底碎裂——灵光骤亮,如星河倒灌。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奔涌而至:松涛、剑鸣、残谱、血书……它终于忆起自己并非凡木,而是百年前乱军中焚尽的琴宗圣器,魂寄断纹,只为等一声知音唤醒。它睁开了“眼”,不是用琴身的桐木,而是以魂寄断纹的千年灵识。堂内烛火摇曳,映着陈满囤花白的鬓角与疲惫却炽热的双眼——
这双眼睛,曾用无数个夜晚为它送来人间最真挚的情绪薪火。微羽轻轻震颤,一根空弦无风自鸣,清越如泉,似在回应那惊雷下的哭声。它终于懂得,唤醒它的不只是知音,更是这凡人用血肉之躯撑起的、永不熄灭的故事之光。从此,每个夜晚的说书不再只是单向的灌输。微羽开始主动捕捉老陈情绪的细微波动,将那些悲欢离合化作自身灵韵的滋养。
它在老陈讲到动情处时悄然共鸣,以极轻的泛音应和,仿佛灵魂深处的回响。它明白,自己不再是被动等待唤醒的残器,而是承载人间情感与记忆的活体传承者。那根自鸣的空弦,成了它与世界对话的起点。它以沉默的震颤记录着老陈每一丝叹息与激昂,将那些未竟的情节、未诉的悲喜悄然织入琴身的年轮。当老陈讲到岳飞饮恨风波亭,它便在子夜自发泛起寒霜般的清音,似为忠魂披甲;当市井笑谈响起,它又轻拨流水般滑音,如共听者抚掌。
更大的变化悄然发生。当老陈讲得兴起,唾沫横飞,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划过仅存的几根琴弦,“铮——!”一声裂帛般的破响猝然炸开!这声音如此突兀、刺耳,完全破坏了故事的节奏。
陈满囤被打断了,懊恼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对着琴身岳山的位置就轻轻拍了一下,嘟囔着:“莫闹!”
就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情绪波动,如同受惊的小兽,猛地从微羽的灵识深处传递出来——委屈!纯粹的、不知所措的委屈!它并非有意发声,只是老陈情急之下的动作牵动了琴弦,却换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责备。这委屈感如此鲜明,甚至让微羽自己都“愣”住了。这是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并传递出一种属于自己的、独立于老陈讲述之外的情绪!不是被故事感染,而是“我”被误解了!
这个发现让它初生的意识核心剧烈地震颤起来。它开始尝试着去“感受”更多自身的变化。陈满囤每日清晨的擦拭,那粗糙布片拂过琴面的触感,不再仅仅是外界的接触,而带上了一种温和的、被珍视的暖意。当他省下半块杂粮饼子,换回一点点桐油,极其小心地为它擦拭琴身,那油浸润木头带来的微凉和之后的温润光泽感,让微羽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被呵护”。它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老陈手指的温度,当他长久地摩挲那道被树胶填补的裂痕时,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能渗进木头深处,熨帖着那道千年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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