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冷气依旧如约而至。张佳乐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琴凳之间的地面——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小小的、银色的保温杯,安静地立在那里。杯壁在顶灯下泛着熟悉的哑光,杯口隐隐有微弱的热气氤氲。
它回来了。
像离开时一样无声无息,此刻的回归也毫无征兆。
张佳乐站在门口,指尖的冰凉与心底骤然翻涌的复杂情绪交织。失落?释然?还是更深的不安?她无法分辨。林冰那座冰山的每一次细微变动,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难以预测的涟漪。消失是警告,那此刻的回归…又意味着什么?
林冰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姿势与往日别无二致。米白色高领毛衣的柔软质地,也无法柔和她周身散发的冷硬气场。仿佛昨晚台阶阴影下那无声的冰冷审视,从未发生过。
张佳乐沉默地走过去,坐下。拿起保温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指尖的寒意。拧开,依旧是那股极淡的、几乎难以分辨的红枣香气。她低头啜饮,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熨贴着冰冷的胃,却无法平息心头的波澜。她偷偷抬眼看向林冰的背影。那背影纹丝不动,如同冻结在时间里的雕塑,对她的存在,对这杯水的回归,没有任何反应。
放下杯子,手指落在冰冷的琴键上。
哈农联习。
枯燥的音阶再次在琴房里艰难爬行。张佳乐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抓住那点微弱的“流淌感”。然而,林冰那彻底的沉默,比之前的疏离琴声更让人窒息。空气里没有琴声,没有斥责,只有她单调、笨拙的练习声在空旷中孤独地回响。
“哆…来…咪…发…”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真空里挣扎,沉重而压抑。保温杯带来的那点微暖,在这片死寂的冰冷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林冰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彻底隔绝在外。她甚至开始怀念起之前那带着烦躁的琴声,至少那是一种反馈,一种证明她存在的噪音。
就在张佳乐被这无声的压迫感逼得几乎窒息时——
“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不是琴键,不是说话。
是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
张佳乐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林冰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张崭新的五线谱纸,正低头在上面飞快地书写着什么。她的侧脸依旧冰冷,眉头微蹙,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
她在写什么?新的琴谱?工作文件?还是…关于她的评估?
张佳乐的心又提了起来。林冰的每一个动作都像谜语,让她忍不住去揣测背后的含义。这种无时无刻的猜疑,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下午的钢琴选修课,是张佳乐唯一能短暂逃离林冰阴影的时刻。虽然她的水平在选修课上也属于垫底,但至少这里的氛围是轻松的。老师不会用冰冷的沉默施压,同学们也不会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审视。她可以笨拙地、没有太大压力地练习着基础指法,偶尔和邻座的同学小声交流几句,感受一点校园生活的正常气息。
“喂,张佳乐,你看那边!”邻座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突然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兴奋,“快看王小明!”
张佳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教室的另一角,苏青青正坐在钢琴前,专注地练习着《欢乐颂》的片段,虽然依旧生涩,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太多。王小明则站在她旁边,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扶着琴谱架,一手时不时地在谱子上点一下,小声地说着什么。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眼神里充满了耐心和鼓励,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轮廓。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那一瞬间,张佳乐愣住了。
她从未在王小明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不再是那个内向、羞涩、总是用书本挡着脸的男生。此刻的他,站在苏青青身边,在音乐的背景下,竟显得如此…可靠?甚至有点…帅气?
“哇哦,没看出来啊,”旁边的女生啧啧有声,“王小明还有这么一面?他该不会是喜欢苏青青吧?”
张佳乐回过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一丝小小的得意。她看着那两人在琴声和阳光中的剪影,看着王小明那份发自内心的专注和温柔,一种“与有荣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可是她的“学生”啊!是她这个半吊子“恋爱导师”一手促成的!这份成就感,远比在冰冷琴房里取得一点点微小的进步要来得真实、温暖得多!
“大概…是吧。”张佳乐抿嘴笑了笑,没有多说,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这份平凡的、属于朋友的甜蜜烦恼和成长,是她在这冰冷赎罪之旅中,最温暖的慰藉。
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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