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顶层琴房。
窗外,昨夜飘落的初雪薄薄地覆盖在屋顶和枯枝上,世界被染成一片寂静的灰白。寒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渗入,比往日更加刺骨。
张佳乐推开门,冷气裹挟着一种雪后的凛冽扑面而来。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琴凳之间——
保温杯安静地立在那里。
杯壁冰凉。
她走过去,拿起杯子,入手是温的,但并不烫。拧开,一股浓郁的、带着辛辣暖意的姜茶气息弥漫开来。她低头啜饮了一口,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瞬间在冰冷的胸腔里点燃一团火。这熟悉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看向林冰。
林冰已经坐在钢琴前。她今天没有穿高领衫,而是换了一件深蓝色的V领薄毛衣,露出修长而线条优美的脖颈。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手背上,那片冻伤的红肿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暖气不足的琴房低温,显得更加刺目,甚至边缘有些发紫。而她似乎毫不在意,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星尘低语》乐谱,冰冷的侧脸在雪后微弱的晨光中,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
张佳乐的心微微一紧。她放下杯子,目光在那刺目的冻伤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到自己冰冷的琴凳上,将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放在琴键上。
开始。
依旧是《星尘帝语》的折磨。
“哆…啦…发…”
经过几天的“酷刑”,她对开头的旋律走向和基本指法有了模糊的肌肉记忆。但生涩和僵硬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按键,手腕都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指尖在冰冷的琴键上笨拙地移动。而林冰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像一个无声的提醒,让她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林冰没有像昨天那样坐在一旁监督。她今天似乎格外专注,低头在乐谱上写写画画,偶尔眉头紧蹙,似乎在修改着什么。但她并非完全无视张佳乐。当张佳乐在一个需要快速轮指的段落再次卡壳,弹出一串刺耳的噪音时——
林冰猛地抬起头!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张佳乐僵硬的右手手腕上!那片冻伤的红在她眼中似乎燃烧起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手腕!僵得像木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反复挑衅后的冰冷锋利,每个字都像冰渣砸落,“你是用骨头在弹琴吗?!”
她的右手因为激动而猛地握紧了笔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手背上的冻伤因为充血显得更加狰狞!
“说过多少次!力量是流淌!不是砸!更不是僵死在那里!”
张佳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斥责刺得浑身一颤!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想反驳——她已经在努力了!冻伤的是林冰自己,凭什么把火气撒在她头上?
然而,就在她抬头迎上林冰怒火的瞬间!
她看到了。
她清晰地看到,林冰那冰冷的、燃烧着怒火的目光深处,在那片冻伤的刺目红色映衬下,一种极其隐忍的、深切的痛楚一闪而过!那不是身体上的痛,更像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灼热的悲伤!那悲伤如此浓烈,瞬间穿透了愤怒的表象!
紧接着,林冰像是被自己过激的反应烫到,猛地别开了脸!她迅速低下头,左手下意识地覆在了右手手背那片狰狞的红肿上,动作带着一种狼狈的掩饰!但张佳乐眼尖地看到,就在她覆上去的瞬间,她的指尖因为触碰痛处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细微的抽痛表情,快得如同幻觉,却无比真实!
“……”林冰沉默了。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左手紧紧按着右手手背,肩膀微微颤抖。刚才那股冰冷的怒火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被痛苦覆盖的疲惫。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而紊乱的呼吸声。
张佳乐心中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击得粉碎!她看着林冰紧按着手背的左手,看着那深蓝色毛衣下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那低垂的、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的头颅…清晨姜茶的暖意在胃里翻涌,却暖不了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
“林老师…”张佳乐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您的手…很痛吗?”
林冰的身体猛地一僵!覆在手背上的左手瞬间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确认。
张佳乐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钢琴的阴影里。那个小小的冻伤膏盒子,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昨天被林冰冷漠地推落,像被遗弃的垃圾。
一个念头,带着莽撞的冲动和不容置疑的关切,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猛地从琴凳上站起身!
林冰似乎被她的动作惊动,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痛楚、疲惫、被窥探的恼怒,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茫然?
张佳乐没有退缩。她快步走到钢琴阴影处,弯下腰,捡起了那盒小小的冻伤膏。然后,在心脏狂跳如鼓的伴奏下,她一步一步,走向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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