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烨眸光微动。流言指向他？是有人故意散布，想搅浑水？还是……基于某些事实的猜测？他想到了楚瑜，那个心思缜密的世子，很可能为了混淆视听、保护慕容晚晴和平安而故意放出烟雾。也想到了慕容晚晴本人，那个看似清冷却每每行事出人意表的女子，或许这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不必。” 南宫烨最终道，“流言止于智者。此时强行压制，反而显得心虚。暗中留意源头即可。” 他也想看看，这潭水被搅浑之后，会露出哪些鱼虾。
韩冲退下后，书房重归寂静。南宫烨独自坐在烛光里，目光再次落在那几份密报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画面：
是“素问”为他施针时，那冷静专注、仿佛世间万物皆可剖析的侧脸；是她面对柳姨娘刁难、太子试探时，那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度；是她看着平安时，眼底瞬间融化的冰雪与温柔；还有平安那孩子，时而机灵狡黠、时而懵懂天真的模样，那双清澈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与他如出一辙的执拗……
这些画面，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仅存于他人话语和文书中的“慕容晚晴”——那个据说在乡下长大、木讷寡言、被家族抛弃、最终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可怜嫡女——无论如何也重叠不到一起。
“死而复生……脱胎换骨……” 南宫烨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素问”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五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学到了什么？又是什么支撑着她，以如此决绝而耀眼的方式，重新回到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
他对那个救他的神秘女子念念不忘，是因为那份黑暗中给予的温暖和生机。而“素问”身上，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更为强大的、源自自身实力和智慧的冷静光芒。若她们真是同一人……那这份欣赏与牵挂，似乎变得更加顺理成章，却也更加复杂难言。
恨意吗？若她当年拿走钱财玉佩真是为了求生，而非贪婪，那恨意似乎失去了根基。更何况，她还可能为他生下了平安……
欣赏吗？毋庸置疑。她的医术、胆识、智谋，乃至那份身处逆境却顽强生长的生命力，都让他刮目相看，甚至……心动。
那么，现在该如何面对她？直接挑明？质问当年之事？确认平安身世？南宫烨立刻否定了这个冲动之举。且不说慕容晚晴是否会承认，单是目前太子虎视眈眈、局势未明的状况，贸然相认或对峙，都可能将她和平安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更合适的时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弄清楚，慕容晚晴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当年那场意外，如何看待他，以及……她是否愿意，让他走进她和平安的世界。
想到平安，南宫烨冷硬的心房再次泛起一阵陌生的柔软。那个孩子……他的孩子。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他预想的要大。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父亲”的责任感和保护欲，悄然滋生。
“王爷叔叔送的糖人……” 他忽然想起那夜夜市，宝儿抱着糖人时亮晶晶的眼睛和甜甜的笑容。当时只是觉得那孩子可爱，想安抚他受惊的情绪。如今想来，那或许是他这个糊涂父亲，给儿子的第一份礼物？虽然只是个糖人。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掠过南宫烨紧抿的唇角，随即又被更深的思虑取代。
账，似乎得重新算了。对“贪财女”的旧账，或许该清空。对“素问”的欣赏和新账，正在增加。而对“慕容晚晴”这个身份所牵扯的过往恩怨、皇室纠葛、以及太子那方的威胁，则需要更谨慎的应对。
还有平安……这笔最珍贵、也最出乎意料的“账目”，他该如何登记入册？又该如何……去争取属于他的那份“权益”？
南宫烨发现，自己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又复杂的问题。这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无从下手，却又奇异地……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期待感。
他收起密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慕容晚晴小院的大致方向。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让他心安又心乱的微弱气息。
“慕容晚晴……” 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这一次，少了困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我们之间的账，看来得慢慢算了。在你准备好之前，本王……暂且做个‘熟悉的陌生人’也好。”
只是，这份“熟悉感”带来的困扰，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消除了。尤其是当他想明白，自己可能不仅弄丢了“救命恩人”和“孩子他娘”，还差点把人家当“贪财女”追杀了好几年之后……
烨亲王殿下忽然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似乎在内宅情报和感情账目方面，出现了重大瑕疵。这感觉，着实有些……微妙。
而此刻，正在小院里监督宝儿睡前洗漱、并琢磨着如何应对太子下一步行动的慕容晚晴，没来由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娘亲，你冷吗？” 宝儿含着牙刷（慕容晚晴特制的猪鬃小刷和牙粉），含糊地问。
“不冷。” 慕容晚晴揉揉鼻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烨亲王府的方向，心中暗忖：不知道那位“账目混乱”的王爷，今夜能否理清他那本糊涂账？想必，是很头疼吧。
想到这里，她清冷的眸子里，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这京城的水，果然越搅越有意思了。只是不知道，那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太子殿下，和他那位开始头疼的王爷弟弟，谁会更先坐不住呢？
宝儿漱完口，扑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做睡前总结：“娘亲，今天平安很乖，字认了十个，药草图看了三张，还给大鸟糖人换了新小米！明天平安要继续努力，学好本事，保护娘亲，打跑所有坏蛋！”
“好，平安最棒了。” 慕容晚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心中一片柔软与坚定。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为了怀中的宝贝，她都将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至于某个可能正在头疼算账的王爷……暂且，让他再糊涂一阵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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