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钦差大臣的仪仗抵达宁州。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队伍肃穆而威严,充分彰显了朝廷的威仪与此行的郑重。为首一人,身着绯色官袍,腰缠玉带,面容清矍,目光温润中透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正是官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深受帝宠的钦差大臣——徐璟。
徐璟此人,在朝中素有“玲珑君子”之称。为人处世圆融通透,却又守正不阿,办案既讲究证据确凿,也深知平衡之道,往往能于错综复杂的局面中抓住关键,深得皇帝信任。派他前来,既显示了朝廷对宁州案的极度重视,也暗示了此案牵扯之广,需得一位极具智慧和手腕的重臣方能驾驭。
叶靖安率领宁州一众官员于城外十里亭恭迎。礼数周全之后,徐璟并未过多寒暄,直接移驾县衙,要求即刻听取案情详报。
县衙大堂内,气氛肃穆。徐璟端坐主位,仔细聆听着叶靖安的禀报,其间不时插入一两个关键问题,切中要害。陆清昭、叶明霄则在一旁补充验尸、密码破译、邪物鉴定等细节,并将所有证物——私账、密码手札、邪物账册、鬼头令牌、紫檀木盒中的密信名册,以及那幅巨大的火焰莲花圣图——一一呈上。
徐璟看得极为仔细,尤其是那幅邪异的圣图和密信上的火焰莲花印记,他凝视良久,温润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综上所述,”叶靖安最后总结道,“钱明远乃邪教‘圣教’在宁州之魁首,其罪不止贪腐走私、戕害人命、操纵邪术,更涉及谋逆大罪。然其背后,‘圣教’根基何在,朝中庇护者谁人,其最终所图为何,仍迷雾重重。涉案之火焰莲花印记,更是关键疑点。”
徐璟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那幅圣图上的火焰莲花,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叶县令,诸位,你们辛苦了。此案之骇人听闻,牵连之深广,确乎罕见。陛下对此极为关切,本官临行前,陛下特意嘱托,定要彻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堂下众人:“然,正因此案千头万绪,牵扯重大,更需谨慎。证据需环环相扣,证言需确凿无误,尤其是涉及朝中大员,稍有差池,不仅无法定罪,反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朝局动荡。”
叶靖安等人心中一凛,知道徐璟此言非虚。扳倒一位朝廷重臣,绝非易事。
“钦差大人所言极是。”叶靖安恭敬道,“下官等必定谨遵大人指令,全力配合。”
徐璟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诸位不必过于紧张。你们前期办案,雷厉风行,证据扎实,已立下大功。本官此行,一是为安定地方,彻底清剿宁州邪教余孽;二便是要以此地为基,顺藤摸瓜,理清这‘圣教’之脉络,尤其是这‘火焰莲花’背后的真相。”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有几件事需立刻去办。第一,对钱明远及其核心党羽,进行分开、秘密审讯,重点追问‘圣教’架构、联络方式、以及朝中那位‘庇护者’之身份,还有这‘火焰莲花’印记之含义。此事,由本官带来的刑部老吏亲自负责。”
“第二,对目前已掌握的名册上的所有人员,无论其在宁州还是外州,暗中监控,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惊动其上线。此事,需观察使周大人协调各地兵力暗中进行。”
“第三,”他看向陆清昭和柳当归,“对这些邪门药物、符咒、乃至那具尸傀残骸,继续进行深入研究,务必弄清其原理、危害及克制之法。尤其是那幅圣图,需尽快破译其上古文之含义。”
“第四,加强宁州城防与巡查,严防邪教余孽狗急跳墙,或京中有人暗中破坏。张都尉,此事仍需你多费心。”
徐璟思路清晰,指令明确,顷刻间便将后续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纷纷领命。
“叶县令,陆仵作,叶县丞,”徐璟最后将目光投向叶靖安三人,“你们是此案首功之臣,对案情最为了解。接下来一段时日,恐怕还需你们多多辛劳,协助本官理清诸多细节。”
“下官/卑职分内之事,敢不尽力!”三人齐声道。
安排已定,众人各自忙碌而去。
徐璟单独留下了叶靖安,又进行了一番长谈,详细询问了办案过程中的诸多细节,尤其是对朝中可能涉及的猜测。叶靖安据实以告,但也强调目前并无直接证据。
待叶靖安离开后,徐璟独自一人坐在堂中,再次拿起那封提及“惊驾”的密信,看着那火焰莲花印记,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凝重,又似是某种深藏的忧虑。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火焰莲花……果然又出现了……这一次,竟然闹得如此之大……”
他似乎知道一些,叶靖安等人并不知道的内情。
钦差的到来,仿佛在宁州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定心石,又像是吹响了一场更大风暴的号角。明面上的调查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暗地里的潮汐,似乎也因这位来自京城的钦差,开始了新的涌动。
当晚,叶明霄回到房中,回想今日见到徐璟的情形,对陆清昭道:“清昭,这位徐大人,看着温和,可总觉得他眼神里藏着很多东西,好像……好像知道的事情比说出来的多得多。”
陆清昭正在擦拭他的银针,闻言动作顿了顿,淡淡道:“京官不易,位居高位者更甚。他能被派来,自有其道理。做好分内事,静观其变吧。”
只是不知,这“变”又会指向何方。那火焰莲花的阴影,似乎并未随着钱明远的落网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庞大和幽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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