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晓行夜宿,虽偶有插科打诨,但归心似箭,行程并未过多耽搁。
越靠近韦州,官道上的车马行人便明显多了起来,沿途村镇也愈发繁华,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宁州地界的、属于中原大地的沉稳热闹与浓郁烟火气。道旁商铺林立,旌旗招展,吆喝叫卖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不绝于耳。还能看到不少人家和店铺门口,已经开始摆放、悬挂为不久后中元节准备的香烛、纸马和莲花灯,更添了几分时令特有的气息。
叶明霄的心情也随之愈发复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方面是离家乡越近,对母亲病情的担忧就越发真切迫切,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卧病在床的模样,心口阵阵发紧;另一方面,熟悉的乡音、熟悉的食物香气、甚至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焚香气味,又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乡愁与记忆。他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属于故乡的空气,却又因那沉甸甸的担忧而感到窒息。
这一日午后,车队隆隆驶过最后一道斑驳的界碑,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古朴、饱经风霜的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城楼上“韦州”两个苍劲有力的古字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清晰可见,散发着厚重的历史感。
“到了!叶大哥,前面就是韦州城了吧?”林云飞率先勒住马,兴奋地指着前方,少年人的声音打破了队伍里略显沉闷的气氛。
柳当归也从颠簸的马车里探出头,眯着那双小眼睛打量了一番,捋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摆出见多识广的派头道:“嗯,城池颇大,墙高濠深,人气也旺,不愧是中原重镇。看来此地的庙会集市定然热闹非凡,药材流通想必也繁盛!”
叶明霄望着那无比熟悉的城墙轮廓,心跳不由自主地骤然加快,咚咚咚地敲着胸腔,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嗯,到了。”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陆清昭策马悄然靠近他些许,目光敏锐地扫过他微微绷紧的侧脸、下意识抿紧的唇线以及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紧紧攥着缰绳的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淡然,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直接回家?”
“嗯,”叶明霄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深吸了一口故乡灼热的空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我家宅子在城西榆林巷,这就过去。”
一行人穿过熙攘喧嚣、人流如织的城门洞,韦州城内的景象更是扑面而来的热闹。街道宽阔平整,可容数驾马车并行,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响亮的叫卖声、激烈的讨价还价声、清脆的骡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充满蓬勃生机与世俗烟火气的繁华乐章。
林云飞看得眼花缭乱,东张西望,对这中原重镇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柳当归也啧啧称赞,点评着街道两旁的药铺和医馆。
陆清昭则显得异常平静,外界的热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前方叶明霄的背影,并时刻用眼角的余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拥挤的环境,身体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微妙姿态,确保在这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不会出什么意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叶明霄越靠近家,那挺直的脊背就绷得越紧,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焦虑气息。
叶明霄熟门熟路地引着队伍在街道中穿行,绕过几个路口,周围的喧嚣渐渐安静下来,街道变得更为宽敞整洁,两旁多是高墙大院,显然是富户居住的区域。
最终,他在一座黑漆铜环、门楣气派的宅邸前勒住了马。门楣上悬挂着“叶府”的匾额,门口守着两个小厮。
“就是这里了。”叶明霄翻身下马,脚步竟有些微不可察的迟疑。
门口的小厮显然认得自家少爷,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老爷早上还念叨呢!快!快进去通报老爷,少爷回来了!”
一个小厮飞奔进去报信,另一个忙不迭地过来牵马,好奇地打量着叶明霄身后的几位气度不凡的同伴。
叶明霄定了定神,回头对陆清昭等人道:“这就是我家了。一路辛苦,快请进吧。”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但眼底的担忧和急切却难以完全掩饰。
柳当归跳下马车,整了整衣袍,摆出了几分“神医”的派头:“嗯,府上气象不错。病人在何处?容老夫先去看看。”
林云飞也好奇地打量着这气派的宅门:“叶大哥,你家好大啊!”
陆清昭默默下马,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仆役,步履沉稳地走到叶明霄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快速而敏锐地扫过叶府门庭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极低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慌。”简短冰冷的两个字,一如既往,却像是一颗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瞬间让叶明霄纷乱焦灼的心绪奇异地镇定了少许。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保持着分寸的脚步声,一名身着藏青色锦缎长袍、面容与叶明霄有五六分相似、眉宇间笼罩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疲惫、却仍保持着士绅仪态的中年男子,在一众管家仆役的簇拥下快步迎了出来。正是叶明霄的父亲,叶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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