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锦州,总兵府。
祖大寿坐在偏厅,看着面前的一碗药汤。药是清军医官开的,说他“忧思过度,肝火郁结”。多铎还特意派人送来辽东老参,说让他“安心静养”。
安心?如何安心?
开城已半月,清军并未屠城,但也未如约“保全军民”——五千伤兵被集中到城西营房,缺医少药,每日都有十几人死去。三万百姓被勒令不得出城,口粮减半,已有饿殍。而他祖大寿,虽挂着“锦州总兵”的虚衔,实则被软禁府中,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总兵,”祖宽端来热水,“喝药吧。”
祖大寿推开药碗:“宽儿,咱们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吗?”
祖宽摇头:“西门密道已被清军发现,堵死了。东门、南门守得铁桶一般。咱们……咱们成瓮中之鳖了。”
“陛下那边呢?”
“前日听说,墙子岭大捷,清军伤亡两万。”祖宽眼中闪过希望,“陛下若能乘胜东进,或许……”
“或许什么?”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多铎推门而入,一身棉甲,腰挎长刀。他挥挥手,亲兵将祖宽拖了出去。
“豫亲王。”祖大寿起身,不卑不亢。
“坐。”多铎自顾自坐下,“祖将军,本王今日来,是有件事与你商量。”
“请讲。”
“我军新败,急需重振士气。皇上旨意,要本王在锦州搞一场‘献俘大典’。”多铎盯着祖大寿,“俘虏嘛,就用你城中原有的明军——挑一千人,绑到城外,当众斩首。这事,由你主持。”
祖大寿浑身一颤:“豫亲王!开城时您答应过,不杀一人!”
“那是开城时。”多铎冷笑,“现在情况变了。墙子岭死了我两万儿郎,总得有人偿命。你放心,只杀一千,剩下的,只要他们真心归顺,一个不杀。”
“若我不从呢?”
“不从?”多铎笑了,“那就杀两千。你每违抗一次,就多杀一千。直到你从为止。”
这是诛心之策。要么亲手杀旧部,背上千古骂名;要么看着更多人因自己而死。
“给你一夜考虑。”多铎起身,“明日辰时,我要看到名单。”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侄孙祖宽,很年轻啊。本王军中正缺亲兵,先带走了。你若懂事,他自然平安。”
门关上。祖大寿瘫坐椅中,双手发抖。
他想起天启元年,熊廷弼说的那句话:“暂且低头,等打回来。”可这头要低到什么地步?要沾多少同胞的血?
深夜,祖宽被放回来,脸上有淤青,但眼神坚定:“总兵,别答应他们!我死不足惜,但您若真杀了自己弟兄,这辈子就洗不干净了!”
“可我不杀,他们就要杀更多人……”
“那就让他们杀!”祖宽跪倒,“咱们锦州将士,从决定留下的那天起,就没想活着出去!总兵,您若还认我们是您的兵,就让我们死得像个人样!”
死得像个人样。祖大寿看着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忽然老泪纵横。
是啊,他可以背骂名,但不能让弟兄们死得憋屈。
“宽儿,你怕死吗?”
“怕。”祖宽流泪,“但更怕活得不像人。”
祖大寿擦干泪,眼中重新燃起火光:“好。那咱们,就最后做一回人。”
他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却不是写名单,而是画图——锦州城防图,标注着清军兵力部署、粮仓位置、火药库所在。
“这是……”祖宽瞪大眼睛。
“派人送出去。”祖大寿低声道,“西门密道虽堵了,但北城墙下,还有一条排水暗道,只有我知道。你找两个最机灵的弟兄,今夜就走,把图送到宁远吴三桂手中。”
“可清军盯得紧……”
“所以要用计。”祖大寿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是他的总兵印,“你明日一早就去求见多铎,说我同意了,但要亲自挑选那一千人。名单我会列,但你要趁机提出,让这一千人的家眷出城——就说怕他们闹事。”
“多铎会答应?”
“会。因为这才是正常反应。”祖大寿冷笑,“一个真心投降的人,首先要保全自己人。我若毫无条件地答应杀旧部,反而可疑。”
果然,次日祖宽去见多铎,呈上“名单”时提出放家眷出城,多铎只是略作沉吟就答应了。在他看来,这是祖大寿在为自己留后路——杀了旧部,就要靠清军庇护,自然要先把家人送走。
当夜,三百多老弱妇孺从北门出城。混乱中,两个精干汉子混入人群,消失在夜色里。他们怀中,藏着锦州城防图,还有祖大寿的绝命信:
“罪臣无能,唯以残躯作饵。图中所标粮仓、火药,皆已暗埋火药,信到之日,可举火为号。臣当于城中呼应,虽死无憾。”
信送出后,祖大寿坐在空荡的府中,平静地等待。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但锦州,必须夺回来。
用他的命,用这座城,为陛下打开反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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