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清晨。
秦婉如带着五名女卫,扮作贩丝客商的家眷,租了条小舢板,往静海方向划去。船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姓韩,在这一带跑了三十年船,对水道熟得像自家后院。
“姑娘们去静海做啥子?”韩老汉摇着橹,随口问。
“探亲。”秦婉如坐在船头,手里拿着本《水经注》装样子,“姨母家在静海,捎信说病了,我们去看看。”
“哦……”韩老汉拖长声音,“那可得小心。静海这段,近来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法?”
韩老汉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上个月,沉了三艘大漕船。官府说是触礁,可咱们跑船的都知道——那段水道,根本没礁。”
秦婉如心中一动:“那是什么原因沉的?”
“说不准。”老汉摇头,“但有老船工看过沉船的位置,说船舱是从里头破的。像是……像是有人在船底凿了洞。”
“凿洞?”旁边一个女卫忍不住问,“那船上的人呢?”
“都淹死了。”老汉叹气,“二十几个漕丁,一个没上来。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胀了,但奇怪的是……”
他欲言又止。
秦婉如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塞到老汉手里:“老伯,您接着说。我们就是好奇,绝不外传。”
老汉掂掂银子,又看看这几个姑娘不像坏人,才道:“奇怪的是,那些尸体,手腕上都有勒痕——不是水草缠的,是绳子勒的。像是沉船之前,就被人绑住了。”
舢板划过水面,荡开涟漪。晨雾弥漫,两岸芦苇丛生,一片死寂。
秦婉如看着水面,心中寒意渐生。如果老汉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是事故,是谋杀。
“老伯,”她问,“沉船的地方,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那地方晦气……”
“再加半两银子。”
老汉犹豫片刻,终究点了头:“成。但看一眼就走,不能久待。”
一个时辰后,舢板在一片宽阔的水域停下。
“就是这儿。”老汉指着水面,“船沉在底下,离水面大概三丈。水清的时候,能看见桅杆尖儿。”
秦婉如探头看去。水面浑浊,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注意到,这段水道特别直,两岸都是泥滩,确实不像有暗礁的样子。
“孙二娘,”她低声吩咐,“测水深。”
一个女卫从包袱里取出绳坠和浮标——这是出发前,孙传庭让军器局特制的测绘工具。绳坠沉入水中,浮标在水面晃动。
“三丈二尺。”孙二娘报数。
“水流呢?”
另一个女卫将木片扔进水里,盯着它漂移的速度:“平缓,偏东。”
一切正常。太正常了。
秦婉如皱眉。如果船是在这里沉的,以这样的水流速度,船体应该会被缓慢冲向下游才对。可据漕运衙门的记录,三艘船都沉在几乎同一个位置。
除非……船沉的时候,被人固定住了。
“老伯,”她转头问,“这水底,有能挂住船的东西吗?比如沉树、巨石?”
“没有。”老汉肯定地说,“这一段河底全是软泥,插根竹竿都能陷进去。”
那就更奇怪了。
秦婉如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个小铜管——这是皇家理工学院新制的“简易潜望镜”,两头是玻璃镜片,中间可以伸缩。她将铜管伸入水中,透过镜片往下看。
浑浊的水中,隐约可见黑色的船影。但更让她心惊的是,船影周围,似乎有一些……绳索的痕迹。
“孙二娘,帮我稳住船。”
秦婉如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水靠。这是女卫营特制的潜水服,用鱼鳔胶处理过的棉布制成,贴身防水。
“百户,你要下水?”孙二娘一惊,“太危险了!”
“就一会儿。”秦婉如将绳子系在腰间,“我下去看看船底。如果有不对劲,你们立刻拉我上来。”
不等众人反对,她已翻身入水。
冰冷刺骨。
秦婉如屏住呼吸,奋力下潜。水下的能见度很低,只能靠摸索。她很快摸到了船体——是硬木,但已经布满淤泥。
顺着船体往下摸,到了船底。
她的手指触到了不一样的触感。不是破损的窟窿,而是……整齐的切口。像是用极锋利的工具,从内向外凿出来的。
而且不止一处。她粗略摸索,至少发现了六个这样的切口,分布在不同位置。
这绝不是触礁。
秦婉如还想细看,但肺里的空气快耗尽了。她拉了拉腰间的绳子,被迅速拉上水面。
“咳咳……”
女卫们七手八脚把她拉上船,裹上干布。
“怎么样?”孙二娘急问。
秦婉如喘着气,脸色发白:“船底……被人凿了。从里面凿的。”
船上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从里面凿船,意味着船上的人要么是同谋,要么是被控制住了。结合那些尸体手腕上的勒痕……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姑娘,”韩老汉的声音发颤,“咱们……咱们快走吧。这事水太深,咱们平头百姓,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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