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得很稳。
乌篷小舟破开平静的河面,发出轻柔而有节奏的“哗哗”声。夜色中的运河像一条墨色的绸带,两岸的村落、树林、远山的轮廓在月光下化作深浅不一的剪影,沉默地向后退去。
沈昭蜷在船舱内的草席上,起初还强撑着精神,听着舱外杨伯沉稳的摇橹声和萧衍偶尔压低的交谈声。但连日的惊吓、疲惫,加上脚踝处药酒带来的温热松弛感,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水声的包裹和船身轻微的摇晃中,她沉入了不安稳的梦境。
梦境依旧是破碎的,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她梦见了漱玉院。不是记忆中模糊的印象,而是无比真实的场景——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院中那棵老梨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晃动的光斑。她(年幼的沈昭)穿着鹅黄的衫子,正踮着脚去够枝头一朵将开未开的梨花。
“昭儿,小心些。”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见母亲沈静姝倚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含笑地望着她。母亲的容貌与静心庵画像上几乎一样,只是更鲜活,眉眼间少了那份出尘的忧伤,多了为人母的温婉宁静。
“阿娘,这花好看,我想摘给你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娇憨。
“好,阿娘等着。”沈静姝笑着点头,目光却越过女儿,投向院门方向,那笑意里隐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忧虑。
画面忽转。
是深夜,书房。烛火跳动,映着母亲苍白憔悴的脸。她正伏案疾书,手边摊开的正是沈昭见过的那卷羊皮手札。写着写着,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慌忙用手帕捂住嘴,再展开时,帕心赫然染着一抹刺目的红。
年幼的沈昭躲在门边,惊恐地捂住嘴。
母亲似有所觉,迅速收起染血的帕子,转头看向门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昭儿怎么醒了?快去睡。”
“阿娘,你生病了……”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阿娘没事。”沈静姝走过来,蹲下身抱住她,力道很紧,声音却温柔得令人心碎,“昭儿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阿娘和阿姨……都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阿姨?”小沈昭茫然。
母亲没有解释,只是将脸埋在她小小的肩头,良久,才低声说:“若有一天,你忘了阿娘,忘了这里的一切……也不要怕。有些东西,刻在血脉里,丢不掉的。”
刻在血脉里……
梦境再次转换。这次,她看见母亲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雕成的精美匣子,放进了书房多宝阁最上层一个隐秘的暗格里。匣子上雕刻的纹路,与静心庵那个紫檀木盒上的莲花云纹,如出一辙。
放好匣子,母亲抚摸着暗格边缘,喃喃自语:“昭儿,若你归来,当能寻到此处。钥匙在心,亦在……”
后面的话模糊了。
“亦在……何处?”梦中的沈昭急切地想听清,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醒醒。”
清冷的嗓音和肩头轻微的力道,将沈昭从混乱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如鼓,额上沁出冷汗。舱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萧衍就坐在她对面,两人之间隔着那只紫檀木盒。他正看着她,眼神在跃动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深邃。
“你做噩梦了。”他陈述道。
沈昭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梦境中的画面仍清晰地在脑中回放,尤其是母亲藏起那个紫檀木小匣子的情景。“不是噩梦……是记忆。” 她想,却没有说出口。
但萧衍显然“听”到了。
“想起了什么?”他问。
沈昭犹豫了一下,梦境中的母亲是那样真实,那忧虑和眷恋仿佛透过时空直接传递到她心里。她不再隐瞒,低声将梦中看到的书房、暗格、紫檀木小匣子一一说了出来。
“匣子上的纹路,与这个盒子一样?”萧衍的指尖点了一下他们之间的紫檀木盒。
沈昭仔细回忆,肯定地点头:“很像,都是莲花和云纹。”
萧衍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母亲放入暗格前,说了什么?你方才在梦中似乎很急切。”
沈昭努力回想:“她说……‘钥匙在心,亦在……’后面就模糊了,我没听清。好像是个地方,或者……一样东西?”
“亦在旧邸?亦在书房?亦在……匣中?”萧衍猜测着,目光落在木盒上,“‘钥匙有两把’,一把是你这个‘活钥匙’,另一把是这玉佩。但玉佩不完整,需要‘凰血石’补全。你母亲的遗言和梦境,似乎又在暗示,除了玉佩和你,还有第三重关键,藏在旧邸的秘匣之中。”
这个推测让沈昭精神一振。如果漱玉院的秘匣里,藏着补全玉佩的方法,或者关于“凰血石”、“凤眠之地”更直接的线索,那他们这趟冒险就太值得了。
“我们还要多久能到?”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萧衍估算了一下:“顺风顺水,日夜兼程,大约三日可抵杭州。再转陆路去旧邸,还需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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