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天光吝啬地渗入,将暗河出口附近的水汽晕染成一片朦胧而阴沉的帷幕。水声在这里变了调,不再是甬道内沉闷的呜咽,而是水流冲出狭口、撞击外部岩石滩发出的哗啦碎响,带着一种豁然开朗却又危机四伏的嘈杂。空气里的腐朽水汽中,开始混杂进山林特有的、湿润的草木与泥土气息,但这新鲜气息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拉开了最后一道帷幕,将杀机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萧衍在距离出口最后七八步的地方,无声地熄灭了手中火把。最后一点跳动的橘黄消失,整个世界沉入那片水淋淋的灰蓝之中。眼睛需要片刻适应这微弱的光线,视野里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侧身,用自己大半身体将沈昭护在身后与岩壁形成的夹角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的冰珠,精准地送入沈昭耳中:“正前方十步,乱石堆后两人,弩。左侧岩壁凹处一人,短刃。右侧水边那片歪脖子树后……至少两个,气息最沉,有股子药腥味,可能是用毒或玩邪术的。还有至少三个在更外围游走策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布的是‘口袋阵’,等我们完全出去,踏入那片相对开阔的滩地,就会合围。弩箭是招呼我的,毒和邪术,恐怕是为你准备的。”
沈昭的呼吸瞬间窒住,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透过萧衍肩头的缝隙,极力向那片灰蒙蒙的滩地望去。乱石堆、岩壁凹处、歪脖子树……这些原本寻常的地形,在萧衍的点明下,此刻望去竟都透着一股森然的恶意。她甚至能模糊看到,那歪脖子树后,似乎有极其黯淡的、不同于天光的暗绿色微光一闪而逝。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走这里?还知道得这么清楚?”沈昭的声音发颤,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因为一种被无形之网牢牢罩住的寒意。
“洞口残留的痕迹,木牌网络的漏洞,或者……”萧衍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前方,“他们之中,有能追踪‘地脉异动’或‘特殊血气’的异人。我们出洞时的动静,还有你身上……”他瞥了一眼沈昭紧握梧桐木心的手,“……觉醒的血脉气息,在某些人感知里,恐怕如同黑夜里的火炬。”
他不再解释,因为后方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嘶嘶”声和爬行声,在短暂的相对平静后,陡然变得清晰且逼近!在他的感知中,那些代表“血藤”及其背后意志的暗红色“心音”光点,如同被浇了热油的蚁群,骤然加速、沸腾起来!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意念冲击着他的感知:
【……就在前面……冲破……拦住他们……】
【……钥匙要跑了……主上会怒……】
【……血……新鲜的血肉……】
它们似乎终于克服了活水区域的部分阻碍,或者被出口近在咫尺的“猎物”气息彻底刺激,开始不计代价地冲锋!
前有埋伏的口袋阵正在收紧,后有疯狂的邪物即将破水而出!
绝境,就在眼前,连一丝喘息的缝隙都不再留有。
萧衍的眸色沉静得可怕,所有情绪都被压缩成最纯粹的决断。他反手,将硬木手杖塞到沈昭手里:“拿好,必要时挡一下。” 他自己则缓缓抽出了腰后的柴刀。刀身在水光中映出一抹寒冽的弧度。
“没有三息了。”他的声音快而低,“我冲出去的瞬间,你什么都别管,用最快的速度,往正前方那片最密的林子里跑。记住,别走直线,利用树木岩石遮挡,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回头。三里,寒潭,琴师。我会去找你。”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既定的事实。但沈昭从他微微绷紧的肩背肌肉,和他此刻心中那如同暴风雨前深海般、表面平静内里却激流汹涌、交织着精密计算与孤注一掷的“心音”中,听出了那份无法言说的沉重。
【出口宽度只能容一人半,必须瞬间打开缺口,吸引所有远程火力。她脚伤,启动慢,需要我先撕开一道口子。毒和术法最麻烦,必须优先解决或干扰。后面的东西……但愿能拖住一部分追兵……】
沈昭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眼眶刺痛。她明白,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萧衍用自己作为盾牌和诱饵,为她搏出的、最残酷的一条生路。她想说“不”,想说“一起”,但理智的弦在疯狂嘶鸣:留下,两人必死!母亲遗愿、密卷传承、所有的希望都将葬送在这冰冷的暗河口!
就在她心绪如同沸水般翻腾,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的刹那——
“嘶啦——!”
数条黑红色、顶端尖锐如矛、表面覆盖着黏液的“藤蔓”,猛地从他们身后不足三丈的黑暗水道上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带起腥风!目标直指落在后面半步的沈昭!
几乎在同一时刻,出口外的灰暗天光下,也响起了机括的轻响和压低的口令:
“目标出现!弩手——放!”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