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颍川烽火识肝胆
中平元年,冬。
豫州,颍川郡长社县,钟府。
八月的时候,董牧就收到父亲董卓攻打黄巾不力,朝廷将其撤换,由皇甫嵩继续攻打黄巾军的消息。
前世作为历史研究生,董牧清楚地知道父亲在黄巾之乱中的糟糕表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十一月,皇甫嵩就消灭了黄巾主力,但正由于主力覆灭,开始有小股乱军游荡于颖川境内。
书房的炭盆上悬着铜壶,水汽氤氲里,董牧正对着《汉书·地理志》标注河西四郡的戍卒分布。钟迪坐在对面,指着“张掖属国”三字道:“这里的匈奴义从,当年段公是用‘岁赐帛二万匹’稳住的。你爹在河东用盐池分利结羌胡,路数相近,只是少了段公那份‘恩威并记’的细处。”
董牧笔尖一顿:“先生是说,光给好处不够,还得让他们知道规矩?”
“正是。”钟迪捻须笑道,“去年你说‘分顺逆不分胡汉’,如今该加一句‘明赏罚更要明尺度’。边地治理,就像你练剑时的收放,过刚易折,过柔易欺。”
这半年来,董牧的学问日渐扎实:晨间析《汉律》里的“蛮夷律”,把羌汉互殴、牛羊纠纷的判例抄录成册;午后对着舆图推演“飞刍挽粟”之法,算清从河东运粮到凉州的损耗;傍晚跟庞德练刀时,总会想起钟迪的话——“刀法如治法,劈要准,撩要巧,绞要留余地”。
腊月的风裹着雪籽敲窗时,一份来自洛阳的急报撞碎了这份宁静。
“八州黄巾俱起!张角称‘天公将军’,南阳波才已陷颍川数县,兵锋直指长社!”
驿卒的嘶吼穿透巷弄,钟府的僮仆们顿时慌了神,连烧火的老妇都攥着拨火棍直发抖。董牧正帮钟迪整理段颎的旧档,听见喊声,指尖在“湟中平叛”四字上猛地收紧——乱世,终究还是来了。
三日后的黄昏,一个身披霜雪的身影策马闯至钟府。来人翻身下马时动作急切,皂衣上沾着泥污,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沉静,正是钟迪之子、时任尚书郎的钟繇。
“爹!”钟繇冲进内院,见父亲正与一少年整理书卷,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扶住钟迪,“洛阳已遣皇甫嵩、朱儁出兵,我请了急假,回来接您去许县避祸!”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董牧身上。这少年穿着半旧的短打,袖口沾着墨迹,手里却捏着一柄保养得极好的短刀,眼神清亮得不像寻常学子。
“这位是董牧,陇西来的,段颎公的侄孙,跟着我研习边事。”钟迪介绍道,“阿繇,就是他,前日还跟我论及‘河西四郡如何制衡羌胡’,见识不凡。”
钟繇拱手:“董公子。”他在洛阳曾闻“董卓有子,三岁就能断马伤”,此刻见这少年虽年少,举止却沉稳,不由得暗生几分留意。
董牧还礼:“钟世兄。”他知道钟繇,不仅是钟迪之子,更以才思敏捷闻名洛阳,未来的“楷书之祖”,此刻虽只是尚书郎,却已显露出经世之才。
“别耽搁了!”钟迪推了推钟繇,“波才的乱兵离长社不过百里,收拾些要紧的书卷、干粮,连夜就走!”
入夜时分,雪下得紧了。钟府上下正往马车上搬东西,忽然听见城南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哭喊声、铁器碰撞声。庞德提着刀从外面撞进来,甲片上沾着血渍:“先生!小公子!城南流民被黄巾裹挟,正在劫掠富户,已经快到咱们这条巷了!”
钟繇脸色骤变,拔刀出鞘:“爹,您先上车,我来断后!”
“不可!”董牧按住他的手臂,目光扫过院角的柴房、墙根的积雪,“钟世兄是朝廷命官,留得有用之身才是正理。让我来。”
钟繇皱眉:“你……”
“我在西凉见惯了这种场面。”董牧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庞德,你带先生和家眷从后门走,往城北密林去,我随后就到。记住,别走大路,沿着颍水支流的冰面走,脚印会被雪盖住。”
钟迪看着董牧眼底的笃定,想起段颎当年临危不乱的模样,沉声道:“阿繇,听他的!董牧,万事小心!”钟繇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拽着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渐远时,董牧迅速闩上大门,对庞德道:“去柴房搬些枯枝,堆在门后,浇上灯油——别点燃,留着唬人。再把院角那口枯井的石板移开,咱们留条退路。”
庞德刚搬完枯枝,外面就传来“砰砰”的撞门声,夹杂着粗野的喊叫:“开门!开门!再不开门烧了你们院子!”
董牧深吸一口气,示意庞德躲在门后,自己则走到院子中央,扬声道:“外面是哪位好汉?我家只是寻常读书人家,没什么财物……”
“少废话!”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他,“波才将军说了,颍川士族都是朝廷走狗,见一个杀一个!”
“哐当”一声,门板被撞开一道缝,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举着刀探进来,看见董牧,咧嘴笑道:“还有个半大的小子,正好抓去当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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