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河东纳锐访徐晃
同月,洛阳城外的洛水刚解了冻,浑浊的河面上还漂着碎冰。董牧勒住马缰,望着河东郡方向的官道,张辽手里的简牍被风刮得作响——那是他托并州旧部从河东郡府抄来的官吏名册,“徐晃”二字被朱笔圈在“杨县督邮”一栏,旁边注着小字:“中平四年贬任,掌乡勇缉盗事。”
“少将军,这督邮虽是郡吏,却属佐官,秩六百石,管的是监察乡亭、考课县吏,说白了就是郡守的耳目。”张辽策马跟上来,青袍下摆沾着泥点,“公明兄原是河东郡的‘计吏’,专管郡府钱粮簿册,因在中平四年当众顶撞郡守贪墨军粮,才被贬去杨县做督邮,这职位……实在屈才。”
董牧点头。计吏在郡府属要害职官,掌财政核算,需精通算术、明晓律法,绝非寻常小吏能担任。徐晃能任计吏,可见其才干;因顶撞上官被贬,更显其刚直——这样的人,偏安于督邮之位,确实可惜。
三日前,荀攸通过颍川荀氏在河东的商号传回更细的消息:
“徐晃,字公明,河东杨县人,年二十九。中平元年以‘孝廉’入仕,初为郡府书佐,因算学精熟,升计吏,主掌军粮核算。”
“中平四年,郡守王邑私吞边军粮饷三千石,徐晃在郡府议事时持簿册力证其罪,王邑恼羞成怒,借‘督邮出巡失察’为由,贬其为杨县督邮。”
“现任杨县督邮,虽为监察之职,却常亲带乡勇缉盗。所募三百乡勇,皆农夫出身,经其训练半年,竟能列阵迎敌,上月击溃黑山余党劫掠,斩获二十余级,反被王邑斥责‘越权用武’。”
“能管钱粮,善治军,性刚直,还受了冤屈。”董牧当时在灯下对荀采笑道,“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憾事。”
正月廿九傍晚,董牧与张辽抵达杨县。这座临河小县的城墙是夯土所筑,城门处的木楼都已朽坏,只有两个老卒缩在门洞里打盹,见董牧一身银甲,慌忙起身:“将军是……?”
“寻访杨县督邮徐晃。”董牧翻身下马,递过通关文牒。
老卒看了文牒,指了指城南:“徐督邮不在署里,这个时辰准在校场。他自到任,就把城南那片废园改成了校场,每日天不亮就带乡勇操练,比郡兵还勤谨。”
果然,刚到城南,就听见一阵整齐的呼喝。只见废园里竖起了简陋的木栅,三百个穿着粗布衣、背着旧弩的乡勇,正随着一个魁梧汉子的口令变换阵型。那汉子头戴进贤冠,身穿皂色督邮袍,腰悬铜印墨绶(六百石官吏标配),声如洪钟:“盾手结阵!弓手填隙!左列慢了半步,加练一个时辰!”
他虽穿文官袍,动作却利落如武将,手里拿着根木杖,时不时敲打乡勇的队列:“脚要齐!盾要平!你们是护乡的兵,不是地里的草,连阵都站不齐,还谈什么保家?”
董牧驻足观望——那些乡勇手里的兵器杂七杂八,有锈了的环首刀,有自制的木盾,甚至还有人握着锄头,却被他练得进退有度,连呼吸都踩着同一鼓点。方才变阵时,左列确有两人慢了半步,操练结束后果真自觉出列,走到一边自领军法,被抽了几鞭,却都毫无怨言。
“这便是公明兄的本事。”张辽低声道,“他在郡府做计吏时,就常说‘治军如管账,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等操练结束,乡勇们扛着兵器散去,徐晃正低头在木简上记录今日操练的疏漏,董牧走上前,拱手道:“公明先生,河南尹令董牧,特来拜访。”
徐晃抬头,目光先落在他的银甲上,又扫过他腰间的鱼袋(汉代官吏凭证),最后停在他身后的张辽身上,眉头微蹙:“董将军是西凉军的人?”语气里带着疏离——河东毗邻西凉,百姓多闻边军劫掠之事,对西凉将吏本就心存戒备。
“现掌河南尹,兼领湟中骑。”董牧坦然道,“久闻先生在郡府任计吏时,以簿册纠郡守贪墨;今在杨县,又以乡勇拒黑山贼,这份才干与刚直,董牧深为敬佩。”
徐晃握着木简的手顿了顿。他被贬两年,除了同乡张辽,从未有人提及他在郡府的旧事,更没人赞他“才干”。他将木简揣进怀中,转身往督邮署走:“董将军谬赞。徐某只是个贬官,守着杨县一方水土,不敢当‘才干’二字。”
“先生此言差矣。”董牧跟上他,“方才看先生练兵,用的是‘三行鱼鳞阵’——盾手为第一行,弓手嵌在盾隙作第二行,刀手随盾推进为第三行,此法比郡兵的‘方阵’更灵动,尤其适合乡勇兵器简陋的特点,非深谙军阵者不能创。先生若只守杨县,才是真的屈才。”
这话戳中了徐晃的心事。他改良阵法时,曾想献给郡府,却被王邑斥为“农夫之术”,此刻被董牧一眼道破,不由得停下脚步,认真打量眼前的年轻将军——银甲虽亮,却无骄气,眼神坦荡,不似奸猾之辈。
两人走进督邮署,院子里堆着几捆练功用的柴草,正屋墙上挂着两幅图:一幅是《杨县乡亭舆图》,上面标着各村的防盗哨;另一幅是《军粮核算简则》,字迹刚劲,正是他任计吏时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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