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凌晨五点,天光像被稀释的墨汁,缓慢地往城市里洅染。林焰钻进一家网咖——招牌灯牌缺了半边,“咖”字只剩一个口字旁,在风里吱呀晃动。网咖里没人,收银台后的小哥趴在一桶泡面上酣睡,耳机漏出电子乐的残响。林焰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一排,开机,插入自备的U盘。U盘外壳贴着一张褪色贴纸,图案是一只被涂黑的沙漏。
屏幕亮起,一行行代码像雨帘滚落。林焰敲键盘的速度极快,指节因为紧绷而发白。上一世,他在黑雨爆发后的第17天、断网之前,把全球所有能找到的公开数据都扒了下来:卫星云图、疾控中心内部简报、暗网泄漏的实验记录……此刻,它们全部安静地躺在U盘的隐藏分区里,像一群沉睡的鲨鱼。
他需要一把钥匙,让鲨鱼在90天的海面提前醒来。
两个小时后,一个极简的黑色图标出现在桌面中央——圆角方框里,一根燃烧的引线,正缓缓逼近数字“2160”。图标下方,四个小字:灰烬倒计时。林焰拖动窗口,把它钉在屏幕左上角,随后按下F11,全屏。时间被拆成最小的颗粒:2160小时、分钟、秒,每一个数字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却又在每一次眨眼后悄悄跳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偷偷抠走时间的边角料。
“欢迎回来,001号观测者。”系统提示音是机械女声,却在尾音处带着韩沧特有的上扬。林焰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空,指背上的灰烬纹路突然烫了一下,像是警告。他深呼吸,在弹出的输入框里敲下一行字符:
deviation_tolerance=600——允许十分钟偏差。
屏幕闪烁,数字重新整理,引线燃烧的速率慢了零点三秒。林焰靠在椅背上,听见自己心跳从鼓面回落到胸腔。
做完底层框架,他打开第二层界面:赎罪名单。七个名字像七枚钉子,依次钉在黑色背景里,闪着暗红。
光标停在“苏迟”一栏,旁边浮现一个极小的灰色沙漏,倒计时:90天02小时。
林焰点开详情,弹出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动态心电图——那是苏迟的。线条规律起伏,却在每隔十七次心跳后,出现一次极细微的期前收缩。上一世,他没注意到,直到立交桥坍塌,心跳永远停在平线。
现在,期前收缩被放大成预警信号,闪着冰蓝色冷光。
他喉咙发干,把耳机插进机箱,播放一段从疾控中心截获的音频:“……孢子潜伏期72小时,最先侵蚀心肌传导束,临床表征为……”
林焰按下暂停,把音频转换成波形图,叠加到苏迟的心电图上。两条曲线在第十七节点完美重合。
72小时,意味着三天。黑雨第一滴落在A市的时间,比官方通报提前了整整四十分钟。
林焰把四十分钟写入偏差公式,屏幕瞬间弹出红色警告:
【偏差值超过阈值,是否启用局部回溯】
“否。”他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回溯的代价是记忆,他还没准备好忘记苏迟的名字。
第三层界面是地图。
黑、红、蓝三种色块在卫星底图上交错:黑色代表孢子沉降概率,红色是人口密度,蓝色是可用资源。林焰把A市切成八万个热力格,每格一平方公里,编号A-0001至H-8000。
他拖动鼠标,放大老城区——苏迟居住的筒子楼位于C-2174,孢子概率0.73,人口密度0.89,资源0.21。
三个数字像三根绞索,同时勒住咽喉。
林焰在C-2174格子上右键,选择“生成撤离路径”。
系统运算三秒,跳出一条绿色虚线:从筒子楼后门出发,穿过三条窄巷,抵达地铁2号线废弃检修通道,全程1.7公里,步行19分钟。
他记下路径,把文件命名为“迟-撤离-A”,加密,隐藏。
做完这一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07:12。网咖外,天已大亮,街边早餐铺的油锅开始滋啦作响。林焰合上电脑,拔下U盘,起身时腿麻得像灌了铅。
收银小哥终于醒来,揉着眼睛嘟囔:“哥们,通宵啊?算你便宜点。”
林焰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十放在台上,推门而出。阳光刺得他眯眼,灰烬纹路在腕间轻轻搏动,像第二颗心脏。
回到出租屋,林焰把电脑接上移动电源,打开倒计时APP的第四层——社交模拟。
界面像一款简陋的聊天软件,联系人列表却空白。
他输入第一个ID:Tang-Old-57。
系统提示:正在检索公开数据……
十秒后,头像生成——老唐叼着烟,背后是军火库的灰色铁门。
林焰点开对话框,敲下一句话:
【老唐,今天中午12:00,老地方,还你烟】
消息发出,旁边立刻浮现一个灰色沙漏,倒计时05: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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