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落针可闻。林曦那两句石破天惊的反问，如同投入古潭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荡起巨大的波澜。柳尚书等人气得面色铁青，却又被那话语中的气势所慑，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反驳。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御座之上那玄色身影。
凤临天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还想继续争辩的柳尚书。
她并没有立刻看向林曦，而是将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殿内死寂：
“众卿家今日之言，朕，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纲常礼法，固然重要。乃立国之基，安民之本。”她先肯定了传统的力量，让那些保守派官员稍稍安心。
但紧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然，法理无外乎人情，礼法亦当顺应时势！若固守陈规，罔顾现实，致使贤才埋没，国事颓废，百姓困苦，那这纲常礼法，要之何用？！”
这番话，比林曦的质问更具分量，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凤临天目光如电，看向柳尚书等人：“柳爱卿，尔等口口声声言林曦欺君，干预朝政。那朕来问你们——”
“沧江水患，若非林曦献策，指出疏导之要，尔等工部除了年复一年加固那不堪一击的堤坝，耗费无数民脂民膏，可能提出更好的法子？”
“朝中积弊，贪腐横行，若非有人暗中查证，提供线索，尔等可能自清门户，还朝堂一个清明？”
“秋猎场上，逆贼箭指朕躬，千钧一发之际，是你们这些满口忠义的臣子挡在了朕身前，还是这个你们口中‘欺君罔上’的‘男妃’，不顾自身安危，以血肉之躯为朕挡下了那一箭？！”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刀刀剐在柳党官员的脸上！事实胜于雄辩，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道德指控都显得苍白无力！
柳尚书等人脸色由青转白，冷汗涔涔而下，呐呐不能言。
凤临天不再看他们，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殿中那个青色身影上。那个身影依旧挺拔，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那份沉静与坦然，却让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缓缓站起身。
整个金銮殿的官员，包括林曦在内，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凤临天居高临下，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林曦！”
“臣在。”林曦应声，微微抬头。
“你隐瞒身份，确有不当。然，念你入宫以来，忠心体国，屡献良策，于国有功；更于秋猎护驾，于朕有恩。功过相抵，朕，赦你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赦免了？！陛下竟然真的赦免了这滔天大罪？！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凤临天目光锐利，继续宣告，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
“然，才不可埋没，功不可不赏！”
“即日起，恢复你本名——林夕！”
“朕，特授你‘翰林院编修’之职，秩正六品，参赞机要，专司新政筹划与文书起草！”
“望你恪尽职守，不负朕望，亦不负你一身才学！”
翰林院编修！正六品！参赞机要！专司新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赦免，这是破格的重用！是打破了千百年来的性别与身份壁垒，将一个“前男妃”直接擢升为拥有实权的朝堂官员！
整个金銮殿，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女帝这石破天惊的决定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柳尚书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女帝不仅保下了林曦，更是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宣告了她推行新政、打压世家的决心！
林曦（现在该叫林夕了）也愣住了。他预料到凤临天可能会保下他，却没想到会用如此激烈、如此直接的方式！这等于是在向全天下宣告，她凤临天，就是要用这个“离经叛道”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撩袍，郑重跪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
“臣——林夕！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他不再自称“臣侍”，而是堂堂正正的“臣”！
凤临天看着他，隔着珠旒，似乎能看到他眼中那燃烧着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斗志与决心。她微微颔首。
“退朝！”
随着内侍尖利的唱喏声，这场惊心动魄的金殿对峙，终于落下了帷幕。
凤临天率先起身，离开了金銮殿。
官员们如同梦游般，开始缓缓退朝。许多人经过依旧跪在地上的林夕身边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恐惧，有不解，也有一丝隐隐的……敬畏？
柳尚书在儿子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出大殿，背影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林夕才缓缓站起身。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青色的“侍读”常服，又抬头望向殿外那广阔的天空。
身份变了，处境变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甚至更加危险。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地，站在了这片土地的权力场上。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刺痛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自嘲又充满斗志的弧度。
“得，这下彻底从‘地下工作者’转正成‘在编人员’了。”
“工资没涨多少（六品编修俸禄有限），活儿肯定更多了，仇家也更厉害了……”
“凤临天这用人策略，还真是……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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