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双手轻轻接过粗瓷碗,指尖刚触到碗壁,滚烫的温度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麻,下意识地将碗往旁侧轻挪了半分。这粗瓷碗不及神国玉盏莹润,碗壁带着手工烧制的粗糙纹路,却裹着实打实的暖意,比神祠里万年不凉的玉杯多了几分烟火温情。她垂眸望着碗里雪白的豆腐,淋着红润的酱油,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轻轻俯身吹了吹,再小口咬下一块。
这豆腐没有神国灵食那般入口即化的清甜,也无半分醇厚灵力滋养神魂,只带着豆子本身淡淡的腥气,咸香的酱油在舌尖慢慢散开,滋味朴实无华,却格外真切。可待那温热的豆腐咽入腹中,一股暖意便缓缓从胃里滋生,顺着经脉游走,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初春的微寒驱散得一干二净,连方才因无钱窘迫的局促,也被这股暖意悄悄抚平。她心头微动,抬眼便要对老汉道一声谢,却见老汉早已转过身,正忙着给排队的顾客切豆腐,手里的铜刀起落利落,下巴上的花白山羊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挂着安然平和的笑意,仿佛方才那碗赠人的热豆腐,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后三日,杨欢便在临河集暂且安了身,她循着集镇的街巷慢慢探寻,一心想寻份活计,既不亏欠旁人,也能安稳度日,体会凡人谋生的滋味。几番打听后,她终于在镇东的巷尾找到了一家绣坊,绣坊的门楣挂着“周氏绣坊”的木牌,门帘半掀,能瞧见里头摆放着各色绣线与绣品。绣坊老板娘姓周,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眉眼温和,脸上总挂着爽朗的笑,见杨欢眉眼清秀,衣着干净,问话时语气轻柔,看着便是个踏实本分的姑娘,又试了试她的手劲,瞧着手脚也算利索,便爽快地留了她下来,让她先帮忙拆那些绣坏了的绣品针线。
“这活计不算难,就是精细活儿,费眼睛得很。”周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搬来一张矮矮的小凳子,又从柜台下取来一盏擦得锃亮的油灯,递到她手里,语气格外实在,“白日里你便在这屋拆绣线,若是忙不过来,也帮着理理绣线,晚上就睡后院的小柴房,虽简陋些,却也遮风挡雨。我管你一日两顿饱饭,月底再给你二十文工钱,你看这样成不?”杨欢闻言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应下,双手郑重地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绣绷,绷上是一件绣坏了枝桠的绢花手帕,她指尖捏着线头,小心翼翼地挑起,慢慢拆了起来,生怕扯坏了底下的布料。
绣坊里的日子格外安稳,白日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唯有各色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细密又轻柔,偶尔夹杂着周老板娘的轻声念叨,添了几分烟火气。周老板娘是个爱说话的性子,绣活时总爱絮絮叨叨地讲些家长里短,话里话外都是寻常日子的琐碎。“我家杨梅今年满十六了,前几日镇上的王媒婆上门,给她说了门好亲事,是邻镇布庄的少东家。”她手里捏着细针,丝线在帕子上翻飞,眉眼间满是笑意,“那小伙子我见过,人长得周正,性子也憨厚老实,家底也殷实,就是不知道我家丫头愿不愿意,女孩子家大了,心思也难猜哟。”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还有隔壁的王婶,昨日跟她汉子大吵了一架,闹得街坊邻里都知道了,究其根本,不过是她汉子昨夜赌钱输了两文钱,还藏着掖着不肯说。你说这过日子,柴米油盐本就不易,再这般不省心,哪里能过得安稳哟。”杨欢静静听着,手里拆线的动作不曾停歇,指尖愈发熟练,原本略显生涩的动作渐渐变得利落。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念叨,在清辉神国里是绝无可能听闻的,神只听惯了信徒的祈愿与神官的奏报,入耳皆是大事要事,却不知这般细碎的言语、寻常的烦恼与欢喜,才是凡人日子里最真切的模样。她听着听着,心底便渐渐漫起一股暖意,温和又踏实。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在神国是听不到的,可正是这些琐碎,拼凑出了凡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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