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医生心中安定下来,
有这个人在,
这两个病人就等于被从死亡线上拽回来了一大半。
他脑中闪过一个想去要签名的念头,
又立刻被职业本能压了下去。
“苏老师,”
急救医生下意识地用上了敬称,
“病人情况危急,立刻转运。”
苏奇没有回答,他侧身让开担架的位置,提醒他们,
“转运途中,注意保持体位,防止二次损伤。”
“是!是!”
医护人员将两个伤员抬上救护车。
急救医生回头,对苏奇说:
“老师,您跟我们一起上车吧?路上还需要您指导。”
“不用了。”
苏奇拒绝了。
救护车呼啸着离去,带走了血腥和紧张。
村口的土路上,
只留下一片狼藉,
和一群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村民。
他们看着苏奇,
那个刚刚从地狱里抢回两条人命的年轻人。
他的T恤上,沾满了机油和血污,
手臂上,还有几道被玻璃划出的,细长的血痕。
他站在那里,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村民们的看法,变了。
如果说,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苏奇,感觉像是在看一个遥远的神。
那么现在,这个神,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小奇……你这本事……跟电影里一样啊。”
一个老汉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奇,还记得三叔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刚才那两下,真是把三叔看呆了!”
一个中年男人挤上前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热络。
人群一下子活了过来,围了上去。
“苏医生,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腰,疼了好几年了!”
“小奇,我这腿一到阴雨天就又酸又胀,是不是老寒腿?”
“神医,我晚上老睡不着,你给瞧瞧?”
苏奇没有不耐烦。
他让那个腰疼的村民弯了弯腰,又按了几个地方。
“腰肌劳损,贴点膏药,少搬重东西。”
他又看了看那个喊腿疼的大婶。
“去镇卫生院拍个片子,让医生看看。”
对于那个失眠的,他只说了一句:
“白天多走动走动。”
他的诊断简单直接,没有半句废话,
给出的也都是最基础的建议。
苏母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抱着他,反复地拍着他的后背,仿佛想确认,自己的儿子,是真的。
苏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地,回抱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妈,我没事。”
……
晚饭的气氛,因为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抢救,变得不再尴尬。
苏母看着尹雪和宁薇的眼神,都充满了喜爱。
在她朴素的观念里,能跟自己儿子一起救人的,就是好姑娘。
饭桌上,她不再盘问,只是热情地给两个女孩夹菜。
“姑娘,多吃点,下午辛苦你们了。”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听着秋虫的鸣叫,谁也没有说话。
尴尬的沉默,再次降临。
最终,还是苏奇,打破了这份宁静。
“去看电影。”他说。
尹雪和宁薇,都愣了一下。
她们没想到,苏奇会提出一个,如此“正常”的,属于年轻人的活动。
……
村委会大院里,
一块幕布,
一台老式放映机,
是全村的国庆影院。
这是苏家村每到国庆节的时候,夜晚保留的节目,延续了几十年。
幕布上放的是一部黑白的抗美援朝电影。
苏母拉着苏奇、尹雪和宁薇,坐在前排的板凳上。
银幕上,
志愿军在冰天雪地里冲锋。
单薄的棉衣对抗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
炮弹掀起的雪和土,混杂着残肢断臂,在银幕上炸开。
一个战士啃着冻得像石头的土豆,
下一个镜头,
他就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宁薇在脑中,进行着后勤、伤亡率、弹药消耗的计算,
在看到一个被炸断双腿却依旧匍匐向前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苏奇安静地看着。
他看到的不是电影,而是弹片撕开皮肤、血管断裂、体温在严寒中快速流失的病理过程。
是创伤性休克,是失温症,是死亡。
大学时,他想过弃医从文,用笔唤醒灵魂。
他错了。
一个连肉体都无法保全的民族,何谈灵魂。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文学创作这块料。
在苏奇眼中。
银幕上的战士,红沙镇矿井下的安德烈,石头村那位喝下第一口水的老人。
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前辈用血肉打下了生存的土地。
战争从未结束,只是更换了战场。
他的战场,在手术台上,在无菌实验室里,在每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同胞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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