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宅,竹韵阁。
林黛玉正临窗习字。
王程北上后,她遵医嘱每日静养,读书习字,调理心神。
紫鹃说她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连偶尔的咳嗽也轻了许多。
笔尖悬在宣纸上,一滴墨悄然滴落,晕开一小团污迹。
黛玉微微蹙眉。
窗外,隐约传来模糊的喊声,夹杂在雨声里,听不真切。
“紫鹃,”她放下笔,“外头是什么声音?”
紫鹃正和雪雁整理书案,闻言侧耳听了听,脸色微微一变。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那喊声便清晰了些——
“林妹妹!你出来!我是宝玉!”
紫鹃的脸瞬间白了,慌忙关上窗,转身对黛玉强笑道:“姑娘听岔了吧?许是……许是街上哪个醉汉胡喊呢。”
黛玉却已听清了。
她坐在椅中,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窗外秋雨潇潇,那一声声嘶喊却如钝刀,一下下割在早已结痂的心口上。
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能来?
“姑娘……”雪雁也慌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黛玉,“宝二爷他……还在外头淋着呢。这雨越下越大,再淋下去,非病倒不可。”
黛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其实从竹韵阁是看不到大门的,可她却仿佛能看见那个坐在雨中的身影。
“他愿意淋,便让他淋着。”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与我何干?”
“姑娘!”紫鹃急了,“宝二爷他怎么能这样……这要传出去,外人不说他痴傻,倒要说您心狠了!”
“心狠?”
黛玉忽然笑了,“紫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出去见他?与他在王府门前叙旧?
然后呢?让全汴京的人都看秦王府的笑话?”
她放下书卷,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我如今是秦王侧妃。一言一行,皆代表王府体面。他不懂事,我不能也不懂事。”
雪雁小声道:“可是……宝二爷那性子,若不给他个交代,怕是真的会一直淋下去。他身子骨本就不算强健,这大冬天的……”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脚步声。
尤三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橙红色的胡服下摆沾了些雨水,脸上满是怒意。
“林妹妹,外头那贾宝玉是怎么回事?闹了快一个时辰了!守门侍卫来回禀了三次,刘管事也来问过!他这是要逼死谁?!”
她性子急,说话也直:“要我说,直接让侍卫把他架走!淋雨?淋死活该!自己不要脸面,还拖累旁人!”
“三姐!”薛宝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显然也是闻讯赶来,身上披着淡青色锦缎披风,发髻一丝不乱,神色却比尤三姐沉稳得多。
宝钗走进来,先看了黛玉一眼,见她脸色虽苍白,眼神却平静,心中稍定。
她转头对尤三姐道:“三妹妹莫急。宝兄弟年轻不懂事,咱们不能跟着冲动。”
“我冲动?”
尤三姐瞪大眼睛,“宝姐姐,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样子!坐在雨里,口口声声要见林妹妹,赶都赶不走!这要让街坊邻居看见,成什么样子?!”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硬来。”
薛宝钗走到黛玉身边,温声道,“妹妹,你怎么想?”
黛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雨声仿佛都静止了。
“紫鹃,”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拿伞来。”
“姑娘!”紫鹃惊喜。
“雪雁,去请探春妹妹过来,陪我一同出去。”
黛玉顿了顿,“再叫上两个婆子,四个丫鬟。”
尤三姐皱眉:“林妹妹,你真要去见他?那种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
“总要有个了断。”
黛玉抬起眼,眼中一片清明,“今日不见,他明日还会来。既如此,不如当面说清楚。”
薛宝钗点头:“妹妹想得周全。有探春妹妹陪着,再带上人,于礼数上说得过去。只是……”
她看着黛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话要说绝些,才能断了他的念想。妹妹,你……下得了决心吗?”
黛玉没有回答。
她接过紫鹃递来的油纸伞——是一把素面的青竹伞,伞骨结实,伞面宽大。
又让雪雁为她披上那件浅碧色灰鼠斗篷,戴上风帽。
贾探春很快来了,她显然已知道情况,穿着一身墨绿色劲装,外罩墨狐斗篷,腰佩长剑,神色肃然。
“林姐姐,我陪你。”
黛玉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探春的手温暖而有力,给了她一丝支撑。
一行人出了竹韵阁,穿过回廊,走向王府大门。
雨声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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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门前,雨幕如帘。
侍卫几次呵斥驱赶,贾宝玉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只仰着头,执拗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声声地喊:
“林妹妹……你出来……就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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