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忘川在律所楼下的停车场撞见苗林时,后者正蹲在车边鼓捣轮胎,手里的扳手敲得“叮当”响。
风卷着落叶在柏油路面上打转,季忘川拢了拢大衣领口,脚步没停,却被苗林一声喊住。
“季律!”
苗林直起身,手背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油污,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半天,那眼神太过直白,带着点探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季忘川被他看得不耐,眉峰微蹙,站定脚步:“怎么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缓和些,尾音里没了往日处理案子时的冷硬,倒像是揣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苗林更纳闷了,他跟在季忘川身边三年,见过他庭上唇枪舌剑逼得对方律师哑口无言的样子,见过他对着胡搅蛮缠的当事人冷脸驱客的样子,也见过他为了一个关键证据熬三个通宵,眼底泛着红血丝却依旧脊背挺直的样子。
可眼前的季忘川,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没戴惯常的金丝边眼镜,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洒在他脸上,竟让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眸子,透出点温润的光。更重要的是,苗林敢打赌,他刚才分明瞥见季忘川嘴角噙着点笑意,那笑意很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却足够让苗林心惊。
“没、没什么。”苗林挠了挠头,把到嘴边的“你今天是不是谈恋爱了”咽了回去,以为他转头一想,季律师都结婚了,谈哪门子恋爱。转而举起扳手晃了晃,“我车胎瘪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备胎。”
季忘川瞥了眼他那辆半旧的捷达,后备箱的盖子敞着,里面堆着文件和泡面桶,乱糟糟的。“没有。”他言简意赅,抬腕看了眼表,“叫道路救援,我还有事。”
“哎季律!”苗林又喊住他,好奇心到底压过了顾虑,“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啊?”
季忘川的脚步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顾西身上的温度,和顾西仰头看他时,眼里盛着的星光。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地掀了掀唇:“有案子要处理。”
说完,便抬脚往前走,黑色的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个利落的弧度,背影挺拔,却少了几分疏离。苗林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奇了怪了,哪有处理案子还心情好的……除非是赢了天价官司?不对啊,上周那个医疗纠纷的案子才刚结案。”
季忘川没理会身后的碎碎念,他确实有案子要处理,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还是林晚的离婚案。
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在人脸上凉丝丝的,苗林却是一头的汗,像颗炮弹似的撞进律所大门,外套早就被他扒下来攥在手里,白衬衫的后背洇出一大片汗渍。
“季律!季律!”他攥着一沓皱巴巴的材料,鞋跟敲着大理石地面,哒哒哒地冲进季忘川的办公室,连气都没喘匀,“林晚那案子的材料,我、我给你取回来了!还有,我摸到周明转移财产的门道了!”
季忘川正对着电脑屏幕看卷宗,闻言抬眸。窗外的桂树影影绰绰,落在他脸上,给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添了几分柔和。他目光掠过苗林手里的文件袋,又落在他泛红的鼻尖上,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车修好了?”
苗林依言把材料搁在办公桌的一角,顺手扯过椅子坐下,抓起季忘川桌上的保温杯就灌了一大口,呛得他咳嗽连连:“咳……车扔汽修厂了。”
“最近几天,你去林晚老公建材公司那里蹲着。”季忘川再次冷淡的开口。
“我不太想去。”苗林撇撇嘴。
季忘川没催他,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回屏幕上。屏幕上是林晚的资料,三十岁,中学语文老师,眉眼清秀,照片上却带着掩不住的憔悴。几天前,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素色连衣裙,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怯生生地站在律所门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我想离婚,我想拿回我女儿的抚养权,还有属于我的那份财产,哪位律师能帮我?”
那时候,苗林刚好在前台。他听着林晚细弱却坚定的声音,心里直叹气。又是一桩糟心的离婚案。他竟自告奋勇的替季忘川接了这个案子。想到这,季忘川再次开口:“案子是你接的。”
“好吧,我去。”
林晚的丈夫周明,是城郊小建材市场的老板。几年前,两人白手起家,林晚拿出自己的嫁妆钱,又跟娘家借了一笔,帮周明盘下了那个小小的建材摊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周明成了市场里小有名气的老板,林晚却退居幕后,专心在家相夫教子。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模范夫妻。可只有林晚知道,这桩婚姻早就烂到了根里。
半年前,她无意中发现周明的车里有不属于自己的香水味,还有一张酒店的消费单。她偷偷查了周明的手机,才发现他早就和建材市场的一个女销售搅和在了一起,两人甚至在外面租了房子,过起了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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