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被养在宫廷的将军,熟读兵书计谋,历经后宫争斗,深知官场沉浮。他的心思,怕是她绞尽脑力都不能能猜透。
而她呢?
一个穿越而来的女子,提不起『毛』笔,认不得古字,听不明古话。只知道一点浅薄的来日会应验之事。
为了他,她咬文嚼字,学礼明义,接纳了香儿,接纳了芴春。把德麟视为己出,可如今,她竟然也成了他筹谋中的棋子。
但是福康安对她的心细令她心中动容摇曳,他是将军,平日里看的都是兵书战略。虽不同那些鲁莽野夫,可到底不是和珅那般风雅之人,诗词歌赋可信手拈来。
但他待她却处处心细如银丝般,清浅的撩拨在嫣凝心扉上。
思度良久,嫣凝热暖的手不自觉的飘拂过自己的小腹,月白蝶牡丹花旗袍下,依旧是平坦如初。可内里流淌着她的血脉,这种冥冥的相通感越来越清晰。
窗棂外的百花挂串叮呤响着,清脆悦耳,嫣凝寻着声响望向被幕帘遮住的水精帘。福康安对她的心意如此明了,她如何能疑心他。
福康安是她的夫君,更是她孩子的阿玛。她应当信他,在这个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古代,她也只能信他了。
嫣凝紧蹙的蛾眉松了许多,“竹香,去书房问将军讨一本《孙子兵法》来!”
竹香不解嫣凝怎么会突然要看兵书,当时连看个账簿可都是费了不少力气。若不是府里有为德麟请的师傅,嫣凝当真是对着一本账簿无计可施。
冷月姣姣,连月光都透着一股鬼魅的阴冷。竹香一出门,便哆嗦了一下。她穿梭在抄手游廊上,急走到书房门前,把来意告知了守在门口的赵兴。
赵兴也是一脸的疑『惑』,“夫人看兵书做甚?夫人可有异样?”
竹香往幕帘处走近了一些,门侧有为守门的下人烧的火炉子,黑炭红滟滟的冒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一股烟绕着寒气飞出火炉就不知所踪。
竹香把手放在上面烤着,眉眼间那股寒气也渐渐散去了。她看着赵兴思了一会儿道,“夫人面『色』温和,不像是又疑心了什么!”
赵兴点了点头,走到竹香身旁,高声禀告道:“将军,夫人派竹香前来找您讨书!”
赵兴个子比竹香高出许多,此刻站在她跟前更加挡去了一半的月光。黑黢黢的,竹香只能看到赵兴与自己咫尺之隔带着些肃然的侧脸,立即垂首红了双鬓。
她鲜有机会这样细看他,比起旁人,赵兴也是俊朗的。不过是整日的伴在福康安身侧,掩了他的光。
“进来!”
帘内传来沉闷一句,竹香逃似的掀帘进去了。
福康安端坐在书案前,眉宇紧皱的看着手上圣驾启銮圆明园的侍卫部署锦布图。
览阅兵书无数,『操』持将士千与万,如今却只得闲赋京城,管制皇上的仪仗,架空了他一身保家卫国的本领。心中不满,又不可溢于言表;护天子,即是护天下了。但他福康安要的是铁蹄铮铮、戎马生涯,不是内大臣这样的皇宫管家。
书房中,只有福康安身前的书案上燃了一只如竹节粗细的白珠,『插』钎在铜『色』的烛台上。烛泪『乱』遭遭的流淌着,因弯了烛芯,故烛焰晃动着。
昏黄晦明的烛光下,福康安深绛『色』的身影如布满绛『色』泥土的千年磐石稳坐着,眉宇的褶皱历经风霜。竹香不敢出声扰了他,便放轻脚步私自上前拿起黑褐『色』的剪烛芯剪刀,剪去了弯下的那小段烛芯。熟练的撩挑一下,火焰比之方前高了数寸。
福康安眸前一亮,看向了站立自己一侧的竹香。鹅蛋般的面容被烛焰映的红彤彤,小家碧玉之姿令人心生惬意。
他不免多看了一眼。
竹香眼眸触到福康安漆黑如夜的眸光,立即福身道,“将军,夫人让奴婢来取《孙子兵法》!”
福康安愣住了,放下手中的锦布图,皱眉沉思一会儿,起身从书架上取了本线装书交与竹香。他虽不解嫣凝是何意,但未作他想、随即埋首于锦布图之中。
正房内室中,嫣凝捧着一本《孙子兵法》从暖榻移步到床榻,光是烛台,竹香都为她添了三盏。可嫣凝还是口中喃喃着,“这是什么字啊?竹香,屋子里太暗了!”
竹香怯怯的对卧在床榻上的嫣凝说道,“夫人,咱们屋子里已经如同白昼了,这再点蜡烛,恐烛焰味熏了您。”
嫣凝把书,扔在膝上的锦被,凝视着烛台上噗噗落下的烛泪。窗外风声飕飕,她一颗急躁的心却沉寂了下来。
既然福康安不明言,那她就同他打暗语。横竖他都会护她周全,即使不为她,也定会为了她腹中孩子。
这样想着,嫣凝拿起方才丢掉的古书。竟也有几个字能认得了,她细细的看起来。
福康安从书房回来时,嫣凝已经半躺在床榻上,背对着他在看《孙子兵法》。
内室照的宛若明日,深绛『色』轻纱帐下,嫣凝侧卧的身影令他心中的尘世繁芜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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