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都少说几句！你也是，老张头，都一个老大不小的统领了，还在将士面前说这等晦气败坏军心的话。你就不想想还在皇城里的嫂子？前些日子不是还修书来说你儿子已经出生了么？”
刚刚转述完欧阳慎军令的许振文没走太远，就听到了身后声音不小的议论，无奈地转身走近来劝道。
那个被称作老张头的小将军却似并不买许振文的帐，他瞥了一眼许振文，嘴里哼哼低语：“真当离了侯爷去舔成了个大军副官自己就真有人样了？半点骨气没有也好意思来对老子评头论足，真是呵呵了！”
许振文因老张头的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偏还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对他厉声呵斥。
这老张头先前也是定安侯麾下的得力助手，许振文刚刚入军时便得了他的不少照拂。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过分地傲气让他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总有些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但是因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纵是禀报给自己的长官，只要那些人哼哼哈哈几句，那些个长官便也就象征性地教训那些人几句就作罢了。
甚至好几次，反倒转过来劝他心胸豁达些，别因着些小打小闹的伤了弟兄们间的情分。
对此，孤立无援又被寒了心的许振文只能开始学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来给自己讨回公道。
偏偏有一回找他麻烦的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势力，被他“报复”后直接振振有词地恶人先告状告到了统领那里。
那统领，正是如今的老张头。
老张头本名张英，不过因为其讲话时尤为喜欢自称老子，显出一副江湖老哥的模样，所以尽管如今也就二十七岁的年纪，长相亦是透出几分雅气，可但凡和他相熟之人都喜戏称他作“老张头”。
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传开来了，倒是成了军中私底下对张英的通称。
张英看着一旁相处了几年的同僚，再看一看初生牛犊的许振文，然并没有像许振文预料的那般不由分说地就问罪于他。
予了两人各自陈说的时间，张英才作出了判决——不义之事，两人皆有行之，故都得受罚。不过张艾先行挑事，罪加一等，受杖刑作翻倍处理。
对于这个判决，许振文是满意的——自己确实有过错，不过他就是怕某些“罪魁祸首”最终得不到丝毫的训诫。如今这般，倒也算是公平；同时，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然而，张艾却明显比许振文更加地意外，以至于都忘了身处何地就开口大声质问：“哥你怎么能……！”
话才说到一半，张艾忽然看到张英眼中凌厉的光泽，霎时间意识到自己的逾矩，软了气焰，蔫蔫儿地不再多言。
事情既已解决，张英也没急着打发他们各自下去受罚，反是温和了语气劝道：“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艾子你注意点，回去也同其他弟兄说说。许振文他才入侯爷麾下，难免许多事情有所错漏，你们多提点便是，做这些小动作实非大丈夫所为！”
张英虽然语气老陈，不过他生得一副儒雅公子的白净面相，说起话来总是能叫人轻易听之从之。
话已至此，张艾也只得道：“将军放心，属下会注意的。”
那日之后，虽然许振文与军中众人间的关系仍是略显尴尬，不过倒确是没有人再私底下给他使绊子了。
直到后来但凡烽烟四起，他总不惧生死地冲到最前头，建立了不少的军功，亦是冒着将自己搭进去的风险救了同伴几次，他才在定安侯的军中真正开始了人际关系的建立。
也是直到许久之后，许振文才知道，张艾和张英竟是族里的堂兄弟。而除了那次在他面前训诫了张艾，张英也曾私底下为他能安然留在军中对着众人开导了不少次。
所以一直以来，张英于许振文心中都存有一种别样的恩情。
不得不承认，如果说定安侯是南风百年难一遇的帅才，那张英定是十年难一遇的将才。与定安侯尤为相近的书生气质之下，张英亦是有着指点山河的睿智头脑，故而大小战功于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
轻易地，张英就能登上定安侯上报的封官升职的名单之中。
然而，就如全军都知道张英能力不凡一般，也是所有人都知晓张英对待职衔已经不是一个“佛系无争”可以绘之。
对于宁怀瑾的一次次提名，但凡他知晓，总会千方百计地拒绝，只说——“若是站得太高了，心态就会变了，心存怯意之时，岂还能冷静处之？不若做个无名之人，纵是做错了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情有可原，如此心怀无畏，方能临危无敌。”
为此，张英不止一次地遭到宁怀瑾的白眼：“你个老张头，总是头头是道的，当真是自欺欺人啊！如今在这军中，还有谁不知你张英乃能人的，不时刻都有眼睛盯着你？”
然除了有一次看到一个新入军中的士卒居然因张英官衔不高而口出狂言后，宁怀瑾强硬地让张英接受了一个不小的统领一职，此后倒是再没勉强过张英接受自己的好意。
而每每张英拒绝之后，总会向宁怀瑾提出自己对于这一官位的建议人选。
这其中一次，就是推举了当时尚还没什么名气的许振文。
许振文永远也不会忘记，忽地有一天张英将他带入了宁怀瑾的主帅营帐中。
那是他第一次进入主帅营帐，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在南风几乎疯传为“战神”的宁怀瑾本人，惶恐的他在宁怀瑾面前局促不安，甚至都已不知道一双眼睛该看向何方。
偷偷打量了一眼，他便敏锐地察觉了宁怀瑾眼中并不明显的失望之色。
心中暗骂着自己不争气，许振文的声音却依旧卡在喉咙眼，一句证明自己的话语都蹦不出来。还是从容地站在自己身旁的张英，笑着再三地劝说宁怀瑾试一试，才给了他这一机会。
而他自问也没有负了张英的期望，战场上所向披靡，官场中稳步高升......虽然，他还是被某人一句话，便打回了原型。
呵，战神？
孬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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