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时值此刻仍对于自己口中如此严肃的事情仍是爱答不理的张英，许振文有些头疼，偏他在张英面前不知何故，就是说不出几句重话来。
盯着他半晌，许振文没忍住将那一连他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脱口而出：“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今日所为，还有前些日子在军中说的那些话，殿下今日问责了！”
张英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错愕地抬起了头。
“不过殿下网开一面，留了你的性命，只叫你现在立即收拾行囊随押送官回皇城，供皇上另行发落，从此南风军中再无张英此人。”
许振文话音落下，张英终于做不住了。
在军中实现自己的理想，护一国安宁是他一生所愿，现在那个空降的没有半点行军常识的慎王居然这般轻易地就剥夺了他近十年的付出？
其实在他出征之前，因着侯爷仍困在皇城中，受到皇上征召，他本想托病请辞。
不过后来想了想，说不定可以借此建立功勋，得一凭依让皇上愿意重新调查侯爷“不报铁矿，私铸兵器”一事。
他自始至终都相信，以侯爷的为人，是决计不可能图谋不轨的。
这曾经动荡不安的南风江山都是靠侯爷守下来的，若是心有所图，直接取而代之便是，何必再在如今的盛世年华做出那些极易让人抓住把柄之事？
张英眼中染上了猩红之色，不愧是两父子，都是那般地无脑而不知思考！
可他也从未想过今日之事带来的后果是如此的严重，虽然——他并不后悔。
不过，心中仍是存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仍是让张英禁不住拉下脸来开口朝许振文解释：“今日那般我若是不叫跟在我身后的弟兄回头，难不成让他们白白去送死不成？你也不瞧瞧，除了我这一队人马，你们其他人所谓的一往无前的做法之后，伤亡是何其惨重？”
张英的语气有些冲，然许振文并不在意，只认真地听着，甚至下意识地因张英说得确实在理而点了点头。
“我今日都已带着弟兄去到阵前了，不过可以明显地察觉身后气势之弱。人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刚出兵便是那般的状态，如何能胜仗而归？不若韬光养晦，回营再叙！”
“何况，我那一队才多少人，分到我手中的那一份行军之路，正好碰上的是东阳的主力之军。远远看着，尘土已然不绝。究竟来了多少人，实是难记其数，那般状况，纵是南风士气鼎盛时都不一定能顺利地以少胜多；更别提事实上那时军中一片萎靡。”
张英一口气说完，死死地盯着许振文，想要从他的脸上看清他的态度。
而许振文终于也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果然，张英还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张英，并不是畏惧刀剑的贪生怕死之徒。
然而，虽然张英话中带理，甚至他可以想象，假若当时身处张英那个位置的是他，指不定他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不过……
许振文稍加沉吟，一开口还是打破了张英最后的期望：“但你可知，如今的殿下压根听不进解释。我在他面前提了不少次许是事出有因，可最终发现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替他抗下此次出征失利脏水的人罢了。”
“殿下甚至说，就算你当时退缩情有可原，但是动摇军心也是事实，得……重罚。”
话已至此，身在从属于南风皇室的军中多年，难免接触些官场上弯弯绕绕的张英便是立刻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替罪羊而已，事情已然无回旋之余地了……
然也是头一回，张英后悔起了自己私底下因看到弟兄们挨饿受罚便总没忍住牢骚几句。如今，竟是让这些成了自己的把柄。
当真地……祸从口出啊。
侯爷说得没错，他还是太嫩了……
眼前浮现出了当时他要应南风皇征召随欧阳慎出征之时，被破例允许探访宁怀瑾的场景。宁怀瑾得知他愿意应召的真正原因后，不住地自责叹息，直道他糊涂。
但圣旨以下，已无法改变他跟随行军的事实，宁怀瑾便只能千叮万嘱：“英子你且记住，此行必得谨言慎行，皇城王室之人没有几个是简单的。且你先前在我麾下，此次主帅是慎王，乃是太师的嫡亲外孙，我与太师的关系一向不太明朗，恐你在军中不会好过啊……”
当时他还没太在意，只笑着让侯爷放宽心来，等着他大胜而归求得恩典替他洗清冤屈，如今……却是一时疏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不过，在心中愧疚万千的张英此刻仍是没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英没再辩解什么，沉默地接过了许振文递过来的军令，仔细地通读了一番，抬头看向了许振文，声音清明：“是现在就要走？”
许振文看着这般的张英心中有些难受，本是娇子，奈何遇帅不淑。
然面对张英的提问，他最终也只能静静地点了点头。
张英沉沉地“嗯”了一声，面色已归于平静，站起身来把营帐中的衣物简单地收拾了一番，最后拾起了桌上的土埙，小心地夹在了包裹里为数不多的衣物之中。
“走吧。”
张英淡淡道，脚下生风，竟是显出了几分别样的豁然。
许振文默默地跟上。
欧阳慎的动作很快，待张英走出营帐时，便已看到了两个“押送”他回皇城之人，都是欧阳慎的亲信。
看到张英的到来，两人手上本拿着对待罪人用的枷锁想替他拷上。
不过感受到紧随张英之后的许振文的眼神，他们便立即怂了气势，呵呵地朝许振文一笑，心照不宣地给张英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这番护送着“罪魁祸首”张英一路往皇城奔驰，押送之人的怀中其实还藏着一份欧阳慎临时书写的军报文书。
因着军情紧急，三人夜以继日，不多时便回到了皇城。
可已经入了皇城，两个押送之人却似忽地不急了，明明是清晨入的城门，有足够的时间直接面见皇上，他俩却找了个驿站将张英安置其中。
美其名曰：“路途奔波，张统领就好生歇息半日，梳洗一番，待养精蓄锐，才好面见皇上，不污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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