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那对孪生少女就跟在袁三娘身后,两人抬着一只半人高的纸船,小心放入江中。
今夜无风,江水平缓。纸船随着江水晃荡着却并未飘远,船上隐约露着半盏火油,黑黢黢的同那江水一般颜色。
袁三娘便带着几名披蓑戴面具的杂役对着那江水念念有词,随后又是一番听不真切的吟唱。
肖南回一脸莫名地瞧着,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身旁“高手”。
“她念得什么?经文?咒语?还是祭词?”
夙未停顿片刻,如实回答道。
“听不明白。”
他都听不明白,还有谁听得明白?八成是瞎念的了。
她心中那紧张放下了三四分,可一旁贾翰却不知其中门道,仍忧心忡忡。
“这几艘画舫上的东家都是登记在官家的私妓,此前倒也未出过什么乱子,今日若非两位恩公提起,当真不知同那河神一事有关。谁曾想今日一瞧......”
肖南回摆了摆手,示意贾翰不必多说、静观其变。
她也是蹲了几天才跟到这来的,定是不能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仪式终于结束了,袁三娘示意那第一位贵客上前。
“不知贵客有何心事想请教先生?”
只见那大肚子男人对那紫衣少女耳语一番,粉衣少女则提笔在一旁血红的信笺上落下一行簪花小楷。
男人语毕,在那对少女的示意下,从身后那匣子里取出三只布袋,依次放入那水中纸船里。
肖南回眯起眼仔细瞧着,不意外地看到那袋子内露出的一点金光。
她身旁的人显然也看见了,原本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终于慢慢松开来。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那些隐秘之事了。甭管是山里的、河里的、还是哪里的神,都是不喜欢金子的。他们想要的东西远比金子贵重。
而眼前这个,显然不是这样的。
大肚子男人退下,那神秘兮兮的少妇又上前,如是一番操作,出手更是阔绰,那纸船越来越沉、已吃水一半深浅,不由自主地在江水中打着转。
终于,那紫衣少女示意下一位上前。
“不知贵客有何心事想请教先生?”
肖南回想了想,几步走到对方身旁,一脸客气地问道。
“我想请教一下......这位河神先生是哪里人啊?”
紫衣少女没动,她身后的粉衣少女也没动,两人都瞪着一双乌黑的瞳仁盯着她看。
终于,那袁三娘动了。只见她一把抓过那船头的油灯,准确无误地扔向那纸船。油灯碎裂,船身遇火、连带着火油一起烧起来,瞬间便成了个火团,随即发出一声爆响,有火星子四溅开来。
肖南回一把揽过身旁的人俯身躲过,贾翰无人照应晚了半步,衣袍被燎着一点、连忙扑打灭火。
趁着这乱,那袁三娘瞬间便不见了踪影,余下那少女和杂役各自奔逃,可无奈为了装神弄鬼,没了那盏油灯的画舫一片漆黑,惊叫踩踏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肖南回护着自己人退到船舱中,交代贾翰按先前计划行事。贾翰赶去船尾一声呼喝,一早便埋伏在江边的县役官差都点亮了火把,几艘快船从江边的芦苇荡里钻出来,迅速向着画舫靠拢。
行船至江上行事自然隐秘,但出了岔子同样难以脱身。此时此刻那袁三娘便是这瓮中的一只鳖,只消静待片刻,不愁抓不住人。
可不知为何,肖南回心底总有些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她正兀自寻思着,突然脚下一晃,整个船身跟着一斜,一声巨大的断裂声自船舱深处传来,随后是更多慌乱的声音。
不是吧?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她再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查看,冷不丁被人一把抓住。
她回头,一身月白的清俊公子眼神沉沉地望着自己。
“你要做什么?”
她看向夙未脸色,意识到什么、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去看看是谁凿了船。你在这里不要动,贾翰的人马上就来了。”
但对方显然意不在此,声音里的温度跌到谷底。
“贾翰带了三四十人来,差你一个吗?你熟悉这画舫上的布局吗?你水性很好吗?当初过大沨渡的时候是不是就该干脆让你泅过去?”
她有些语塞,但看男子疾言厉色的样子又有些莫名。
她只是下意识想速战速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没有想太多。
“我也没有那般不济,当初从碧疆逃出来的时候,我还背伍小六趟过冰河呢......”
远处的火把还未靠近,她瞪大眼睛急声说着,却也看不见男子快要同黑夜融为一体的脸色。
沉重的断裂声再次响起,地板倾斜得更厉害了,先前那些不知躲去哪里的乐师舞姬呼啦一下子涌上甲板,混乱中整个世界都跟着左摇右晃起来。
抓着她胳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肖南回也没料到这画舫看着花哨实则如此不堪一击,她有些担心身旁的人,决定先将他送去安全的地方再做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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