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起他的手,一路踹开四散滚落的小几陈设,又粗暴推开混乱的人群往高处转移。
眼看快到船尾了,贾翰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她刚要出声呼喊,冷不丁底舱的窄门里钻出来一个人。
对方似是极匆忙,一出门走了几步才抬头,看见肖南回整个人也是一愣。
这画舫四周出船舱的地方修得极窄,只能一人通过。
狭路相逢,其实只要其中一人退开半步便能皆大欢喜,而她此刻其实并没有什么心思为难这船上的小厮杂役,只想一心追那袁三娘,于是率先跨出一步准备越过对方。
可谁知那麻脸杂役不知怎的,突然便从衣摆下亮出一把杀鱼刀来,直奔她身后而去。
肖南回闻声而动,险险拉着夙未躲过这一招,可谁知对方又不顾死活地扑上来。
这一回,她没留余地。
解甲藏在她背甲里都焐热了,是时候见见风了。
薄而窄的剑锋从她后颈衣领出钻出,干净利落地切开对方的进攻,随后调转剑锋、用剑柄击在了对方肋下三分。
那人踉跄着退开半步,咳了几声抬起头来,眼神却再次落在了她身后的人身上。
察觉对方意图的一瞬间,一种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狂躁突然冲上她的天灵盖。
她熟悉那种感觉,那是她的杀心。
经历过那许多事后,她已变得宽容平和,但唯有一件事仍不能容忍,就是有人对他刀刃相向。
他们能走到今天是很不容易的。若有人想要破坏这一切,她便留他不得了。
对方再次向她冲来的瞬间,解甲化作一道流光从他的喉咙贯出。
那杂役捂着脖子、踉跄着退到阑干旁,一头栽下船身前一刻,两只灰白的眼仍死死瞪着她。
水花声响起,江水瞬间便将尸体吞没了。
贾翰的船终于到位了,袁三娘和她那些犹豫着不肯弃船逃脱的手下一并被逮了个正着,众人回到岸边时,那艘画舫大半已沉入江水中。
贾翰的手下还在江面上巡视着,他坚信那“河神”定不会放着纸船里的金子不管。可眼瞧着天已蒙蒙亮起来,众人还是一无所获。
黑乎乎的江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就连一只露背换气的鱼也瞧不见。就在贾翰已准备下令返回的时候,江面上终于传来动静。
“逮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江面,只见三两官差押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影往岸边游来。
沮水河的“河神”上岸了。
像那落了网的河虾、上了钩的鲈鱼、翻了盘的王八,被毫无尊严地五花大绑、扔到了码头上来。
袁三娘起先一口咬死不知道什么河神的事,后来见最后的尾巴也被捉住便怂了起来,只是仍不承认畏罪弃船逃跑,只说自己是做偏门生意,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所有人折腾了一宿都疲惫不堪,唯有肖南回精神抖擞、看样子还能不眠不休地奋战个三天三夜。
“你给我老实交代,兴许还能少受点罪。”
她这些时日在地牢潜心修学,颇得李四酉真传,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矮个子蓄着八字胡的“河神”已有些萎靡不振,再也不想重复那已重复无数遍的自白。
“姑奶奶,我说了你也不信,你放过我吧,让我被那官差抓走不好吗......”
肖南回自有打算,不问个清楚明白怎敢放人?
“那你先前要那些男童女童做什么?!说,是不是把他们......”
“冤枉啊女侠!”八字胡就连求饶都没什么力气了,几乎是在哼哼,“总共就三个小叫花子,都是我花了三两碎银雇来搭戏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啊。”
“搭戏?你一个装神弄鬼的大骗子,还需要三个奶娃娃来搭戏?”
“是真的,不信你差人去找那三个小兔崽子问问就知道了。虽说这河神不是啥有名有姓的,好歹也是个神仙,我若不来点真格的,谁会信我的、听我的呢?”
肖南回抱臂打量对方。
除了水性确实不错之外,她实在瞧不出对方有什么本事。可正因为如此,她心底的疑问就更深了。
“你若办不成事,便是活人祭搞得再红火也不会有人信你。”
小胡子心虚眨眨眼,许久才小声道。
“不是我......是旁人。”
她的手臂慢慢放下,声音沉沉。
“什么人?”
“沈家您知道吧?那当年何等风光啊,谁曾想今年开年便遭了祸,都说是宫里那位的意思呢。他说自己是从霍州沈家逃出来的家仆......”
肖南回脸色一变,神色也变得凌厉起来。
“他人呢?!”
小胡子吓得有些结巴,半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身后江面。
“人方才、方才让您一剑给宰了呀!”
肖南回脑海中闪过方才那麻脸杂役和对方怪异的反应,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其中原委。可不远处的江面上,那艘歪斜的画舫已尽数被江水吞没,只留几片破碎的纸花还漂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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