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夙未对视一眼,后者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思。
“你说是他帮你做这河神,又是如何帮的?”
小胡子瞧一眼那问他话的文静公子,下意识就想胡扯两句,随即便被他一旁那凶神恶煞的女人给瞪了回去,半晌不情不愿地交待道。
“怎么帮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他好像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给人算些小事都准得很。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又想赚点大的,就叫我代劳,我就出了河神这么个主意,他也觉得行......”
“那他......有没有藏着些什么东西、不让你瞧见的那种?”
“好像是有的。就手掌那么大一破瓷瓶子装着,可他从来贴身带着、死活不肯让旁人沾手,我也就远远瞅过一眼,真不知道装的是啥。”
肖南回打量着那狼狈的“河神”,觉得他应该是没有说谎。
沈家人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对方若是想藏些什么秘密,断然是不会让一个外人知道的。
只是如今,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那瓶子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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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起,沮水江畔又是一片忙碌,瞧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
北上湖陵的大船今日启航,不少船客穿梭往来,一旁的市集生意正是红火。
肖南回照例采买了不少东西,临上船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匆匆交代夙未几句便又冲回市集里。
半刻钟后她返回码头,却不见了那人身影。
起先她以为对方是闲的有些无聊,四周去转转。可细细回想,其实他向来对旁的没什么兴趣,便是赶上百里路,他都能一个人在马车里端坐着。
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虽说这一路走来暗中一直有人打点,但难保不会万中出错。被逮进县衙地牢就是前车之鉴。
他虽然远比她冷静聪慧,但并不了解这江湖险恶,更没多少混迹其中的经验。若只是遇到些个寻常小贼也就罢了,就怕......
她不敢往下想了,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急,一头扎进那集市里,挨家挨户地寻觅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额头已沁出汗来,终于在回头张望的时候看到了他。
三四条巷子外,他就静静站在一处算卦的摊子旁,月白的袴角已湿了一半。
她推开人群、艰难走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
“你一个人跑出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叫我好找!”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他其实早就看见她方才四处奔跑、一脸焦急的样子了。
但他就是没有出声。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方才你经过那杀鱼的摊子时,我便看见你了。”
肖南回一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她心性简单直率,只一眨眼的功夫便给自己寻到了一条非常合理的解释。
她挑起半边眉毛,将手里方才买好的蜜柑塞到对方手中。
“我懂......”
不就是先前在江上的时候,她因为那袁三娘赌气、不肯喂他吃那蜜柑嘛。
然而男子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却有种许久不见的隐痛。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痛究竟是什么,便被他拉入怀中。
“不,你不懂。”
数年前那长达月余、如同炼狱一般的煎熬,令他至今仍常常会深夜从梦魇中惊醒,仓皇握住她的手后许久才能平息。
这不公平。
他曾遭受的煎熬她不懂。哪怕只是那煎熬的万分之一,他也想看一看她因为寻不到他、害怕失去他的样子。
她确实迷茫,迷茫中又有些好笑,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又怎么了......”
可下一瞬他便松开了她,再看向她的时候又已恢复如常了。
“未翔那边又来信了。”
他一打岔,她果然便忘了计较,急急接过信筒熟练拆开,一目十行地看着。
“漳州那边又有三个线报,说乌溪山下有狐仙化作人形、夜行千里,专掳貌美少妇。这我瞧着不像,倒像是采花贼。还有这个......”
她说着说着觉察出有些过分安静、抬起头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男子一边剥开一只她买的蜜柑,淡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听着呢。”
肖南回又低头念了一会,对方仍旧兀自吃的起劲,半点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那剩下的半只蜜柑一股脑塞进嘴里。
“到底你是裘家后人还是我是裘家后人?!皇上不急急太监......”
她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止住话头。
但他已经笑了。眉眼生动飞扬,蜜柑橙红色的汁水染亮了唇角的弧度。
“皇上是谁?太监又是谁?”
她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起来。
“皇上是你,太监也是你!”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夫妻本是同船渡,偏偏你水性又不好,怕是没得再选了。为夫倒是不介意,就怕娘子你喊得这样大声......”
“你、你、你!”
论脸皮的薄厚程度,她确实还有很大的修行余地。
“船要开了。”
女子酝酿了许久反击只得不了了之,拉着男子打码头匆匆而去。水波中掠过一双紧紧嵌在一起的人影,惊得瞌睡的水鸟呼啦啦地飞起一片。
沉舟侧畔,白帆徐徐而过。
船在水波中就这样行远、行远,直到消失在天光水色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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